碧磷城，位于鹿寻州和鱼护州毗邻之处。

出城往东北向约六十里处，有一座活火山，下连硫火地脉，时时喷发。

碧绿色的硫气毒瘴，受长年自北向东的风势影响，绵延成了一段近二十里长、七八里宽，接天蔽日的禁区，赤地一片、人畜等闲难近。

不过，硫火在诸多的异火之中算得上易于操控，加上随火山灰烬喷薄出的碧磷硫粉，也是一样不可多得的炼丹辅材碧磷城一带，在成为世俗凡人谈之色变、唯恐避之不及的死地同时，却反而更得修士的青睐，而不断繁荣起来从近些年在两州之地，妖兽“肥遗”越来越优良的品种、不断被抬高的价格，可见一斑。

此刻日上三竿。

碧磷城郊，无遮无拦的骑兽起降点处，算不上太繁忙拥堵。

刚刚抵达此地的一男一女，耐心等候了片刻，便有侍者过来接引招待。那年轻男子顾及到身边女子不喜日晒，洒脱地付了一块金粒，将骑兽全权托付过去，而后拉手快步跨过城门边界、躲进了被环城法阵笼罩的阴凉处。

“大手笔啊！”

方亦仰头望着覆盖全城、构造繁复的大阵，惊叹感慨道，“风息法阵为主体，环环相扣的，至少有两位数的协同法阵，防护性倒在其次，关键是对城内环境的改造，这算是在穷山恶水之地，强行打造了一方秀丽净土。城主是何方神圣啊，舍得投入如此巨资？”

“此地的格局，计较起来有些复杂……”

身边的郑云秀漫不经心解释道，“简而言之，各方势力提供资本扶持，由丹材集会推举出的几位代行者来……呵、协力运作管辖。至于这方大阵，虽然投入甚多，但收益理当不差，至少在它落成之前，此地满是硫磺臭味，我是不愿意来的。”

“嗯，说得也是。”

方亦点点头，表示赞同道，“若没有这等隔绝硫毒之气的法阵庇护，城里可住不下世俗凡人，那样的话……其余不谈，光是像清理污秽的俗务，就得找踏上仙阶的修士，那花费可就太大了。”

“嗯？一段时间没见……”

郑云秀挑了挑眉，歪头打量了几眼方亦，“你看待这种龌蹉之事的角度，倒与过往不太相同了。”

“有么？”

方亦耸耸肩，转移话题问道，“话说云秀姐啊，你去的那集会我也参与不了，那是不是，我帮你完成采购，就可以先行返程……”

“当然可以……”

郑云秀点点头，在方亦露出欣喜之色的同时，继续笑容温柔地说道，“只不过，那样的话，你要我帮忙完善那味安神固魂丹方的事，姐姐我可能就没心情琢磨了……唉，我现在就已经觉得、有些扫兴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

方亦眨了眨眼，当即转口道，“哎呀，这地方看着真不错！云秀姐你平时也没什么空闲来吧？放心，到时候你去参加集会，我就先替你好好把把关，筛选出几处最值得去的地方，之后陪你玩个尽兴。”

“嗯，真贴心。”

少女感十足的笑容，在郑云秀脸上绽开，“集会要到午后呢，这会时候还早，我们先去四处逛逛吧，我突然想吃些爽口的冰糕凉粉……”

“嗯，那就去找找街市在哪，我给你买。”

方亦自然要顺从郑云秀的心意，积极地表态赞同之后、走在了前头，任由对方牵着他腰间的芥环挂穗，在后面摇啊摇地跟着。

……

碧磷城内的布局，似乎从一开始就朝着大型集市的规划进行，划分为形似葫芦的三段区域。

只不过这“葫芦”稍显畸形，底端的肚子特别大，中段的胸腹特别小，葫芦嘴还像是被拔掉的盖子那样、分离开一小段距离。

三座外城门，开在“葫芦”最大那截肚子的底部和两侧，往里经过各种建筑分割成了数个小区域，虽然没有直接点透，但各方面的细节格调都体现出差异帮助不同身份地位的人，找准定位，在符合自身层次的区域活动。

通往下一个区域的内城门，只对丹材集会的成员、以及持有邀帖的来客开放，里头区域本就不大，除开边缘一圈待客用的楼阁住所，中间过半面积被一座大型温泉湖占据，湖边建造有诸多沟渠、如枝蔓一般连通各处楼阁住所，想来在楼阁中就能方便地享受温泉沐浴之美。

至于葫芦嘴，实则是一座形似炼丹炉放大数十倍的楼宇殿堂，建造在山壁高处，所以看起来像是与其他两个区域断开一般。楼宇殿堂上空，有五色丹香云雾氤氲缭绕，可见它的丹炉造型不只是拿来看看而已。

沿着城中大道走了一遭，以上种种，便已经在方亦脑中清晰了然。九零看看90y

然而，对于大部分女子而言，这些死板的城建结构完全没有意义。

她们喜爱的，乃是散落在各个区域里、鲜活有趣的细节，例如：种种值得一试的小食甜点、各式花样新奇的精巧玩意，以及能够引起人群聚集的喧哗热闹。

就像是此刻，芥环里塞了一大堆不知道最终到底用不用得上的饰品、玩具、杂物，手里拿满女子都只尝了一口就丢过来的小吃……方亦还得像个毫无感情的傀儡力士，忍受着无数嫌恶的白眼，反复嚷着“借过、让让、劳驾”，从人群里挤出条路来，好让背后老在戳着他腰肉催促的郑云秀、可以有个舒服的看热闹位置。

身处人群之中的，是一伙看起来与周遭看客气场格格不入的粗犷汉子。

方亦心神一凛，品出这几人身上隐隐透着犯过血案的凶徒气息，不禁皱了皱眉……

在这伙汉子身后的，则是一头以负重为核心特性的陆行妖兽“霸下”。

霸下背上承载的那块看似石碑之物，应该是一方容量不小的“芥子洞天”，除开已然摆开的十数座囚笼式的货柜，还在有更多大小不一的货柜，正被那伙人从中抬出来。

那些货柜里的，都是活物，而且都是些稀罕的活物……

“诸位都是识货的！我这些货就不用多介绍了吧？”

那团伙中，一名看起来没那么粗犷的汉子正笑着大声道，“各色丹果灵泉，都只是小儿科，重头戏是那十来只五行精怪，还有……嘿嘿，两名女仙。我等弟兄侥幸、从东蓬莱天域搜刮来的，若非所乘坐的螺舟破损难行，怎么都该送到金刚天域，让黑市拍卖场出个天价。”

围观人群的反应，显得有些怪异，那感觉就像是……

原本花坊里头才能观赏到的靡靡之音、艳丽歌舞，被放到了光天化日的街头演绎，虽然没有任何规矩说不行，但总让人觉得膈应

“是真的的么，那些精怪？”

“不太清楚，像是真的……”

“这种事不能……至少不该……”

“……没人管管？这、这也太难看了。”

“哪来的贼匪之流，简直不堪入目。”

……

有不少抨击之语，从人群里间或传出来，却显得像是少女的娇嗔那般言不由衷，绝大部分人还是充满兴致的，只是没有表现得那么明显。

像议论所说的那样，切实对此间景象生出嫌恶之情的，寥寥无几。

方亦和郑云秀对望一眼，作出了共同的判断那些货物是货真价实的，不论是五行精怪、还是那两位女仙。

那名生意人做派的汉子说得没错，这些得自东蓬莱天域的“特产”如果放到金刚天域的黑市，毫无疑问会是天价。

在退避其间的旧仙庭把持之下，东蓬莱天域仍然保留着古典修真的风貌，奉行旧典所呈现出的格调气度、以及所产出的一些事物珍品，是如同暴发户般的终南天域，再怎么效仿也求而不得的。

比如天材地宝、比如五行精怪，讲究纯净通灵，产出这两者需要钟灵娟秀的山水福地，也只有依靠旧仙庭司农仙倌的深耕不倦，才可以维持足够天然且浓郁的灵韵气息。

如果说，这两者还可以通过不计成本的投入，进行效仿，从而获得略逊一筹的替代品。那么，还有其他一些“特产”，是其他天域根本望尘莫及的东西。

最具代表性的……名为“女仙”。

在古典修真的体系里，那是真正扭曲至极的产物，其流毒甚至绵延至今，在而今的终南天域也始终未有根除的迹象。

或许，用另一个通常不放上台面的代名词“炉鼎”，更能体现其残酷所在。

对于古典修真体系中的女性修士而言，从最根源的天资体质讲究、到后续的修行功法适配，是一条不断诱逼她们沦陷、以致于被彻底改造的流水线。

女仙们最终的归宿，乃是腐朽的古纪元花费千年打造的恶意囚笼，促使她们……不得不沦为男性修真者的附庸之物，在供人把玩淫乐之余，还要被谋夺走珍贵的真元、成为滋补用的养料。

讽刺的是，比起营造出这种局面的古纪元修真体系，一旦她们被掳劫、落到终结古纪元时代的破局者终南天域世家宗门手中，所要遭受的对待却只会更加悲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