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将平日里的拐杖虎头杖狠狠的砸在地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傅尧又将事情的经过讲给了仇氏,仇氏听后一阵头晕。
她不是不知道这两年陈氏在傅府的后院施威作福,这些行为她也主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想到,这次陈氏竟然把手伸到了别人的肚子里。
仇氏最讨厌这些个勾心斗角,没想到这不仅在傅府的后院里发生了还害了她孙儿的性命。
“母亲认为该如何处理陈氏?”傅骞询问道。
仇氏摇了摇头,“你且按你的想法处理吧,留她条命。”
傅骞向仇氏行了一礼,仇氏受不了这样乌烟瘴气的屋子,带着香罗走了出去。
“陈氏不守妇道、罔顾人命,自今日起囚禁于西院,此生不得踏出半步。其子女也不得前去探望。”傅骞下达了命令,又将杏散搂在怀里,“这个结果你可满意?”
杏散点了点头,傅尧便将陈氏带了出去。
临走前,陈氏突然挣脱了傅尧的手,大笑道,“杏散,你不会好过的!这辈子都不会!”
说罢,便被傅尧带了出去。
她自然不会好过,老夫人留下了话,饶她一命。这样的结果自己自然是不满意,但傅瓷应该是满意了吧?
自己与腹中孩儿的性命不过是别人算计的一步棋。
杏散如何不知道自己已经有了身孕,又如何不知道跌入莲池的危险。
可她不得不做,要依附于傅瓷这棵大树,就要献上诚意。可这番诚意,竟然是自己的亲生骨肉。
杏散脸上已经数不清有几行泪。自己不过是想保住弟弟的性命,可这却要用自己儿子的命作为代价。
傅瓷真是下得一手好棋,一个孩子的命将陈氏打到万劫不复的境地。她除了还活着,还能像个人一样能吃能喝能睡,其余的与死人有何区别?
儿女,见不到!丈夫的爱,得不到!
傅骞见杏散半天没说话,开口问道,“可是哪里不舒服?”
杏散摇了摇头,“我想睡一会。”
傅骞揉了揉杏散的额发,“好,我在这儿陪你。”
杏散摇了摇头,傅骞知道她心里难受,只好作罢,“那你且休息,我晚些再来看你。”
傅骞出了门,杏散坐在了梳妆台前,看着那张憔悴的面容,这场争斗,她倦了。
杏散从梳妆匣子里取出了妆品,一样一样的画在脸上,就好像当日傅青满为她打扮的模样。
她对着镜子笑了好久,真美。
过了良久,杏散取出修眉刀,在自己手腕上狠狠割了一刀,看着鲜红的血,杏散又流下了几行泪冲花了妆容。
“儿子,娘来陪你了。”
傅骞知道杏散自尽已是第二天下朝归来后,他抱着杏散的尸体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仇氏看着傅骞这伤心颓败的模样甚是厌恶。
她仇氏这一生征战沙场,生出来唯一的儿子却是个酸气的读书人,这一点她本就厌恶。再加之,傅骞这一生流连花丛,她最讨厌儿子这一副痴情的模样。
倘若,陈氏不是将门之后。恐怕傅骞会毫无顾忌拎着剑了结了她!想到这儿,仇氏还是将声音放得柔和了些,“人死不能复生,葬了吧。”
“葬了吧?母亲的意思是不想让杏散入傅家陵园?”
仇氏叹了口气,“公主七天后入门,你难道要碰圣上的忌讳?”
说到这儿,傅骞不禁又流下两行泪。他深谙,皇室最避讳的就是不吉利,公主入门之前,府里就死了个姨娘,怎么看都不像好兆头。如此丧事一摆,怕只怕太子再度悔婚。
傅骞权衡了利弊,“听母亲的”,说罢,冲着门外喊了一声,“傅尧进来!”
傅尧进门看着这短命的五姨娘,也一阵惋惜。自己前段时间铺的路,就这么断了。
“选块风水宝地,将五姨娘葬了。”傅骞说罢,将杏散的尸体讲给了傅尧。
傅骞再次封了府里众人的口,各院子的主子奴婢都不敢再提这件事。
唯一北院,傅瓷生了个小火盆为杏散烧着纸钱。
她记得前世里,杏散是溺水而亡,这一世却是为她所害。
然而傅瓷并不知道,自己的印象并不全面。上一世里,她不过十个任人欺凌的病秧子,杏散也不过是傅青满的一步棋。上一世里,杏散也的确怀孕了,也如此生一般被不知名的小婢女推下了水。说是小婢女,但若不是主子的命令,谁敢暗害受宠的五姨娘?上一世里,杏散也是自杀。只不过,傅骞为了封住众人的口,对外宣称是溺水而亡。
傅瓷仔仔细细的回想了一遍杏散的今生前世,这个苦命的小丫头唯一对不起她的一件事就是与傅青满一同谋害了淀茶的性命。这样想来,杏散也是欠她的吧!只是那幼子无辜。
虽是如此,傅瓷还是取出了一张银票交给了孙大娘,“麻烦大娘将这个交给杏散的弟弟。”
孙大娘不知内情,直夸傅瓷心善。也只有傅瓷知道,这张银票是一个未出世的孩子用命换来的。
待孙大娘走后,傅瓷再次拿出了淀茶生前为她绣的一方手帕,喃喃道,“淀茶,欠你的命我先还上这一条,还有两个我日后给你送来。”
傅瓷说的这两个,一位是傅青满这毋庸置疑。这第二个么,却有些难办了,当今太子周则,她一个女流之辈如何能下得了手?想到这儿,傅瓷一阵头疼。
杏散自尽的消息不知为何传到了西院,陈氏自知从今往后再不见天日,思量了一番还是决定用自己一命来换儿女们一个太平。
婢女再次进去送餐食的时候,吓得惊呼了出来。妆台旁,陈氏妆容精致宛如当年出嫁。但脖颈处却插着一直簪子,鲜血沾湿了陈氏的白衣,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婢女们试了试陈氏的鼻息,已然是死透了。婢女们不敢耽搁,忙去禀报了傅骞。
傅骞听到这消息时,闭了闭眼,询问道,“她生前可曾说了什么?”
为首的婢女从怀里取出一封书信,瑟瑟发抖道,“这是在二夫人妆台前发现的遗书。”
傅尧将遗书递给傅骞,只见封面上用鲜血赫然写了几个大字,“傅骞亲启。”
傅骞将书信启开,还是那娟秀的小楷,只是词句凄凉。
见字如晤,妾深知罪孽深重,不求郎君原谅。但愿妾身后,老爷能善待吾儿青满。青满已为太子良媛,傅家的赌注也便押在了她身上,望老爷能念及夫妻情分,青满若有难,万莫袖手旁观。妾出嫁时,父亲将号令三千陈家军的兵符作为嫁妆。如今青满将嫁,三千军作为我这不称职的娘亲对爱女的陪嫁。兵符埋在西院花园牡丹花下。另,二女绰约,至今还无婚配。妾知绰约爱慕玺王,还望老爷尽力成全。吾儿长川,妾自知多有亏欠,妾死后老爷万莫发丧……
陈氏的遗书足足写了有三张纸之多,傅骞看完后只觉心酸。三张纸的恳切言辞,却没有一句是提及他的,千句万句说的都是三个孩子。难道,这十八年的夫妻情分到这儿就恩断义绝了吗?
“厚葬了夫人,在府里设个灵堂,三日后悄悄将夫人的遗体宋儒傅氏陵园。”傅骞在给傅尧下达这道命令后只身去了西院,挖出兵符后亲自去了傅青满的绣楼。
傅骞进绣楼后对傅青满说的第一句话是,“放四小姐出去。”
傅青满正要谢恩,傅骞却先一步说到,“不必谢我,这是你娘亲用命换来的。”
用命换来的?
这是什么意思?
傅青满很想问问傅骞他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什么叫这是你娘亲用命换来的?
“我娘她、她怎么了?”傅青满反应了半天还是磕磕绊绊的问出了这句话。
傅骞背对着傅青满,声音听不出温火的道了一声,“自尽了。”
傅青满又确认了一遍陈氏去世的消息,见傅骞沉默,傅青满一下子跪在了地上痛哭流涕。
傅骞没理会傅青满的哭声,自顾自地说道,“这兵符能领你外祖父手中的三千陈家军,是你娘的陪嫁。你娘让我留给你。”傅骞将手中的兵符交给了傅青满,又说道,“你娘说,这个可以保你在太子府的地位,好生收着。”
傅青满握着这块冰冷的兵符,问道,“我娘的遗体在哪儿?”
“西院大堂。”
傅青满听到回答后,再也没理会傅骞,跌跌撞撞的朝西院跑去。
一路上,瓢泼大雨将傅青满淋了个透,几次摔倒在地,她都在问自己:为什么要将杏散送上爹爹的床榻?为什么要容忍着卑贱之人折辱她娘亲?
傅青满没有答案,在她的印象里,娘亲还是疼二姐姐多一些!
直到,傅骞将这兵符交到她手里。
傅骞还是听从了仇氏的话,秘不发丧。
毕竟临近傅长川与傅青满的大婚之日,不好让皇家沾了晦气。
陈氏死的第三日上,遗体被秘密埋在了傅氏的陵园。陈氏的这二女都哭肿了眼睛,唯有儿子傅长川身负皇命在外还不知道娘亲已经去世的消息。
照礼数,傅瓷也该去哭上一哭,可从小到大母亲晋子澄是整个傅府的禁忌,她为别人的娘亲哭,又有谁为她的母亲哭呢?
傅骞想到这一层,也就没过多的为难傅瓷。
陈氏与杏散的丧事只有整个傅府知道,尽管悲伤凝重的氛围让整个府邸压抑了不少,但好在还有这两桩喜事在即,也让仇氏与傅骞宽心些。
这日早朝前,皇帝特意派人召傅骞早些到,说有要事相商。
接到旨意,傅骞忙换来了傅尧伺候他更衣梳洗,愈到这种时候傅骞就愈发的想念杏散。这几日,他时常想:这丫头若是活着该有多好?
傅尧见傅骞愣在那儿出神,不由提醒了几句方才让傅骞回过神来,坐了轿子往皇宫里赶。
皇上在御书房接见了傅骞,善于察言观色的傅骞明白,这桩事让皇上十分忧心。
“臣傅骞参见圣上”,傅骞跪下叩了个头。
“起来”,说着冲身边的奴才姜喏打了个手势,“赐座。”
傅骞行了一礼,问道,“不知圣上召臣前来所为何事?”
皇上朝傅骞怀里丢了个折子,说道,“边关来的。”
傅骞拿起折子仔仔细细看了一番,这折子上无非是说匈奴又有二心,前线将军请命派一位有威望的皇子前来安抚。
可这领兵打仗的事情,他傅氏从来不插手。皇帝怎会想到来问自己?
早些年傅老爷子还健在时,就已经主动交出兵权,让儿子从文。这些年,傅骞一直没将手伸到军营里,一来是遵守父亲遗愿,二来是想保住傅家荣华。
没有哪一位君主能容忍臣子膨大!他傅氏也不行!
但皇帝既然问到了他,傅骞也不好不吱声,“臣以为匈奴手中握着二十万精兵,派遣皇子去恐怕不合规矩。”
傅骞的话皇帝不是没有想过,自己已然年迈,这两年身子骨也不如先前。几个儿子明里暗里的争斗他不是不知道,只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皇帝没有打断傅骞并且示意他说下去,“依臣看,不如派玺王前去?”
“玺王?”,皇帝重复了一遍。
“玺王是承周唯一的异姓王,代替皇子前去再合适不过!”,傅骞的合适不过说的不过是为了避免兵权落入诸皇子之手。
这件事上,他有心为太子争取。可反过头来想一想,这些年皇帝何曾问过他军中事务,这次恐怕是傅青满即将嫁给周则,皇帝怕他这个老岳丈日后在朝堂上偏心太子故意设的局罢了!
见皇帝并不对他的建议提出什么看法,傅骞又说道,“先王妃是匈奴人,自嫁给了先王爷后为我承周征战沙场,又将一颗赤胆忠心献于圣上,匈奴人想要的不过是等价的回报。”
傅骞这一点说的还是不错的,玺王的母亲是匈奴一族的公主,这么一位能征善战的勇士殒命疆场,自己却只封了人家儿子异姓王并且手中实权少得可怜,匈奴一族如何能臣服?
“眼下也只有这样了。”
皇帝这句话说完后,姜喏小心翼翼的奉上一盏茶,“圣上,早朝的时辰到了。”
皇帝喝了口茶,冲傅骞说道,“走吧。”
天朦朦亮,见皇帝来了宣政殿里的一众朝臣跪了一地。
几桩大事议论过后,皇帝提起了刚才与傅骞商量的这桩事情,并问道诸皇子哪个愿意请缨。
大皇子周延率先冲着皇帝表态,“儿臣愿意前往!”
皇帝为难的看了他一眼,“你母妃尚在病中终日念叨着你,这趟你还是省了吧。”
听到皇帝这话,周延表情甚是难看。周家的天下从未因一个女人做出什么退让,他的父君根本就是不想让他前往!
见周延挨了训,二皇子周则站出来,“儿臣愿为父君解忧。”
皇帝颇为不满的看了一眼太子,“你与傅小姐的婚事在即,不宜出征。”
见两个皇子请旨都被皇帝否定了,百官皆犯了迷糊,皇帝到底唱的是那一出?
眼瞧着这件事情商量不下,朝众人立刻成了三派,一派力保大皇子前往,一派为二皇子请旨。直到最后玺王派发声才让皇帝松了口。
在朝堂上,玺王的人并不多,却个个儿不是孬种。文臣能死谏,武将亦是视死如归。这几人可以称的上是皇帝的左右臂膀。
玺王一派开了口,见皇帝没反对,苍玺便站出主动请缨。
“儿臣苍玺愿意前往。”
此话一出,朝堂有一次炸开了锅。大皇子与太子的人都说这样不合规矩,玺王一派却不再作声。
皇帝没说话,静静地坐在龙椅上看,他倒想知道这两个儿子到底在朝堂上揽下了多少朝臣,又多了几分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