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血马是先王爷开了先例训练的一支骑兵。所谓“饮血”,即使选沈星狂野的小马驹,从小饮之以血。久而久之,尝惯了血腥味的烈马就会对水不屑一顾。待到战前,以盐水饮之或者不饮马,本就狂放的战马在口干舌燥的情况下,一嗅到血腥味,即刻就会红眼。真的厮杀起来,比汗血宝马还狂野上百倍。
只是,这种马虽勇猛,可真的上了战场冲锋陷阵后嗅到了血腥味就会敌我不分,凶险异常。
后来,因为太过凶险,这支军队被当今圣上禁了。
尽管圣上下了命令,私自训练饮血马者杀无赦,但苍玺还是偷偷练了好几回。他发现,不必给一出生的小马驹饮血,只需在大战之前饮些盐水,马儿上了疆场同样会有烈马的性子。
“爷,这非同小可,还请您三思啊。”苍洱跪地再次请求。
“按我吩咐,记得今晚活捉敌将。”
苍洱眼见着拗不过苍玺,只好依令行事。
二更时分,苍玺在营帐中假寐,听到有马的嘶鸣声立刻提剑上马,指挥着将士往与程钺商量好的地点假意逃跑。见敌军追了上来,苍玺逃跑的更加卖力了。
逃跑途中,他依稀听到为首的将领说,“三殿下有令:活捉玺王,赏金百两。”
果然是三皇子周信的人!
跑了一炷香时间,终于到了约定地点,苍玺从怀里掏出一个烟花,打了个火折子就朝天空中一扔。
程钺与苍洱看见烟火,立刻冲了出来,将敌军团团围住。
苍玺估计了一番,看着阵势怎么也得有两千人余人。
敌将看到中了包抄,只能鼓舞士气,“杀敌群一人,赏银子一两!活捉玺王,赏金百两!”
敌军的兵士听到这话士气一振,冲着苍玺的军队就杀了过来。
苍玺看到敌军这么不要命的打法,自己也下了血本。提出他的承影剑冲着自己腕子上就是一拉,鲜血涓涓涌出。
马儿嗅到了血腥味开始躁动不安,立刻又将冲出突围的敌军团团围住。
“缴械投降者不杀——”,苍玺喊道。
敌军将领听到苍玺这句话,吼道:“胆敢后退一步者,杀无赦!”
听到这一声命令两军又是一阵混战。
苍玺先前割了腕子,血淌的有些多,眼下有些体力不支。但看到程钺、苍洱还在拼命,自个儿也不能当缩头乌龟,就冲身上随便扯了块布包扎了一下伤口,包好后一拍马屁股身先士卒的冲了过去。
传说承影剑出炉时“蛟龙承影,雁落忘归”,此剑也就因此得了这个好名字,此时此刻苍玺虽然体力不济但一招一式上却丝毫不输。
眼看着僵持了一个时辰还无结果过,战马未饮水也有些劳累。苍玺只好提剑又在腕子上划了一剑,俯身对马儿说,“冲过去。”
这马好似通了灵性一般,竟真的按照苍玺的话做了,躲过几十个兵卒的拦截,直接冲到了敌军将领面前。
“还不束手投降?”
敌军将领看了一眼苍玺淌血的手腕,“王爷认为自己还能撑几时?”说罢,冲苍玺就是一枪。
这一枪来的迅猛,又在意料之外,眼看就要躲不过了,好在程钺及时打马赶到一刀挑开了这致命一枪。
与敌军纠缠中,还不忘跟苍玺说道,“末将护驾来迟,还望玺王赎罪。”
苍玺从小受的礼数约束比平常公子哥儿少些,十分不理解程钺的行为,都这种时候了还说这些文绉绉的话作甚?
“专心打。”
苍玺交代完,又开始了一场恶战。
将士们看见苍玺与程钺冲进了敌军,一个个儿也都似疯魔了一般开始不要命的打。
不过半个时辰,就将敌军的将领生生擒住。
敌军将士看见自己的首领被擒拿,也就纷纷下了战马,跪地受降。
回到营帐,苍玺稍加处理了伤口后,便让苍洱将敌军首领带了上来。
这一仗,他打的值!
夺了敌军的粮草不说,还探测出了程钺的忠心。最重要的是——生擒了三皇子麾下大将王严!
“王将军,好久不见”
王严没好气的瞪着玺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你将我掳了来折辱算什么本事?”
苍玺没理会王严的话,“三皇子的亲兵倒是忠诚”,见王严将头歪向另一侧,苍玺又道,“大皇子与三皇子同是沈贵妃所处,大儿子学文治天下,小儿子习武按设计。沈贵妃真是下得一手好棋!”
王严虽是周信麾下的一员大将,但却不太清楚周信与周延之间的来往。
三皇子召他前来时,是看了一封家书,而后命他速速点兵三千,先让人放火烧粮草后又突袭。这其中缘由,王严却从未想过。
难道真像玺王所言,沈贵妃不满太子有意扶持自己的儿子,大皇子与三皇子皆有篡位之心?
当然这些不是他一个将军该考虑的,将军若想名留青史,最好的方式就是宁死不降、不侍二主。
想清楚了这一层,王严干脆一闭眼坐在了苍玺面前,“要杀要剐,王爷动手便是。这件事情跟我家皇子没有半分关系!”
倒是个忠心的!苍玺暗叹一声。
“苍洱,给王将军松绑,送他回去!”
苍洱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家的爷,好不容易将他擒获就这么放了?
但转眼就对上苍玺那双不想再说第二遍的眸子,苍洱只好默不作声,“属下遵命。”
王严不是那种贪生怕死的主儿,却也欣然接受了苍玺的安排。这样回去虽然颜面尽失,可是希望带了多少人吗、军中有几员大将,他已经摸得一清二楚。得到这样的情报,也算是知己知彼了吧?
将王严放出去后,苍洱即刻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爷,为何不杀了他?”
苍玺微微一笑,“他背后的主子没出来,我可舍不得杀了他。”
说着,又从怀里取出了傅瓷写的那张纸条,这个女人常在深闺,怎会知道三皇子有二心?
看样子,前几次他救了傅瓷并不是白白费力气。这个女人,不一般。
被点名的这位国公千金,此刻正吹着小风练字消遣时光。
傅瓷的字,以前看着只觉得好看,现在看来这一撇一捺,皆充满了力道,笔下气势,丝毫不逊色于男儿。
孙大娘在旁边站着,偶尔给傅瓷研磨,偶尔递上一杯茶水。直到傅瓷将这一页的字写完,孙大娘才敢开口。
“主子,您真的不阻止四小姐嫁入太子府了?”
傅瓷抿了口茶,“我为何要阻止她?”
孙大娘晓以利弊,“眼下我们与四小姐同在明处斗,四小姐一旦嫁入太子府,有了太子的庇护,我们再想动手就难上加难了。”
傅瓷不得不承认,孙大娘这几句话正好说到她心坎里。于本心而言,她并不希望傅青满能嫁进太子府。太子纵然可以有六个良媛,但是一旦攀附皇亲后,就连傅骞见到她也要尊称一句,“良媛娘娘”。
但返回头来一想,这个能猜中她想法的老奴才也真是可怕。难怪她能在陈氏身边伺候这么多年,在傅府也是风生水起。
这人,不像其余的奴才一般靠的是主子的宠爱,她靠的是脑子!
“太子娶亲与公主下嫁选在同一日上”,傅瓷此言一出,孙大娘就明了了。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的道理她懂。
傅瓷不得傅骞的宠爱,还指望着傅长川帮衬两把,自然不能毁了她的姻缘。
“奴婢明白。”
这一夜,傅府里的每个人都各怀心事。
前日傅长川刚刚回府就听傅绰约说了母亲的死讯,为了这事萎靡不振了几日,好在周怀墨陪伴在测,加上这一门亲事吊着,才不让这个男人颓败。
傅绰约还在为了苍玺那日的事情在怄气,她堂堂一位郡主,难道在这位王爷眼中她就一文不值?
傅青满也是彻夜难眠,娘亲刚刚过世她还深陷在懊悔中,转瞬就要盖上盖头嫁作人妇。她还没来得及给娘亲报仇。她不相信,她的娘会蠢到惹父亲的霉头,更不会去害父亲的宠妾。
傅瓷自然也睡不着。前世害她的仇人就要离开傅府,她若想报仇,便难上加难了。况且,每每夜深人静时,她总觉得能看见杏散的脸,来问她“为何不顾她儿子的性命?”还有淀茶,周身发黑的问她,“当时为何不救她?”
傅瓷一闭上眼,这些人的影子就萦绕在她眼前。到最后,傅瓷隐约看到了个女人轻轻拍着她的背,念叨着:“瓷儿乖,不怕。”
傅瓷下意识的拽住了那人的衣襟,迷迷糊糊的喊了一声:“娘”。
醒来时,却发现桂雨在她身边守了一夜。
四更天,整个傅府已经张灯结彩。傅长川的住处尤其热闹,正红色的绣花球,正红色的婚服。每一个物件似乎都印刻上了“喜庆”二字。
傅长川处的一干人喜笑颜看,傅青满的绣楼就没有这般热闹。
只有正室才能用大红色,这一点是不可逾越的规矩。眼望着傅长川的住处,傅青满心中又是一阵不平。
傅骞似乎看出了女儿的想法,安慰道:“嫁过去日后有的是机会升迁,何必急在这一时?”
“女儿知晓了”,傅青满冲傅骞施了一礼。
看见父亲在此处,傅青满心里多少有些得意。
傅长川娶正妻又如何?在傅骞眼里,一个公主始终没有太子重要。哪怕她嫁过去只能是良媛,只能忍气吞声的看着太子府的良娣娘娘踩在她傅氏女的头上!
不一会儿,仇氏也来到了傅青满的绣楼,亲手为她戴上了金钗,嘱托道:“从今以后你是周氏妇人,始终也是国公府的女儿。国公府与你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可记住了?”
傅青满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孙儿谨记。”
五更天的时候,太子府的轿子已经侯在了国公府门口,傅青满又去了一趟陈氏生前居住的东院,拜别了陈氏留下的这座院子。
出门时,正迎着公主的轿子来到国公府门前。
透过盖头,傅青满看到,周怀墨的轿子是九顶,而自己的轿子只有五顶。傅骞没有亲自将她送上花轿,而是去迎了周怀墨的轿子。
按照礼数,该送他出阁的哥哥傅长川,此时此刻正背着新娘入府。所有的风光好似都是他这个嫡子的,而自己只是庶女罢了,高攀皇子已经不易,竟还奢求这些。
傅青满留了两行清泪,不为任何不相干的人,只为她自己!
锣鼓声、鞭炮声,傅长川背着新嫁娘入了傅府。
大礼行过,宴请了四方宾客。这一天折腾完,傅长川着实有些累了。
然而,平日的朋友并不打算就这么轻易的放过他。
刚掀了盖头,又将他抬出去喝了一坛子好酒。
“大哥的美娇娘可是公主,得教兄弟几个先一睹芳容”穿褐色的男人率先开口。
傅长川推了一把,“日后有你们几个看的!”
说罢,便假装不胜酒力进了锦绣阁,这一处,是单独辟出来给公主的。
兄弟几个看着傅长川干瞪眼,闹新娘他拦下了,怎得看一眼都这么小气了?
看着斯文的那个发了话,“大哥将大嫂当成宝贝似得,今夜我们是看不到了。”
傅长川被傅尧架着进了锦绣阁,周怀墨闻他这一身酒气,就知道傅长川喝了不少。
“夫人,大少爷奴才给您送来了”,说罢将傅长川放在凳子上就退了出去。
周怀墨伸手来扶傅长川,“怎么喝的这么多?”
傅长川借力将周怀墨压在床上,“不装醉,如何快点见到你?”
六月天,娃娃脸——说变就变。
这雨下了一宿,五更天上也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但周怀墨还是早早的就准备下了。三日回门的规矩,不能坏!
还在睡梦中的傅长川习惯性的往身旁一捞,却只拥被入怀。感觉到身旁有没那熟悉的女儿香后,傅长川倏的一睁眼,唤了一声,“怀墨。”
周怀墨听到傅长川的呼唤,从妆台前起身,“妾身在这儿。”
傅长川听到周怀墨的自称,眉头一皱,说道,“我们傅府可没这规矩,什么妾身不妾身的。你是我傅长川的媳妇,以后不许用这样的自称。”说着,便将周怀墨揽到了怀里。
看着傅长川这情意绵长的样子,周怀墨自然不愿意挣脱,可以想到三日回门她要回宫拜见父君、母后,也就不好再耽搁。
“好了”,周怀墨娇嗔一声,“今日回门,夫君早些准备吧。”
傅长川应了一身,亲了口周怀墨的额头才肯松手。
日头又上了些,傅长川才为周怀墨撑着伞出了府门。
也巧,正看着傅骞带着傅青满在大门口,等着傅青满回门。
平日里听说傅长川素来宠妻,傅瓷还有些不信。眼下看着他这位大手大脚的哥哥正在细致入微的给嫂嫂撑伞,便信了这府中的传闻。
“见过嫂嫂”,在傅长川夫妇给傅骞行过礼之后,傅瓷也十分懂规矩的见过了这位新嫂。
周怀墨本就对傅瓷多一份好感,急忙扶起了傅瓷,“日后你我不必多礼。”
傅骞也很纳闷,他这个儿媳妇怎么会跟傅瓷走得如此近。但也不好当面问,只好说道,“你们小两口路上慢些。”
傅长川夫妇再次给傅骞行了一礼之后就出了府门。
说来也巧,这小两口刚踏出府门,就遇上了傅青满的轿子。眼下,傅青满是太子良媛,自然要有些礼数。
“太子哥哥、良媛娘娘安好”,周怀墨还是福了福身子。
傅青满由璧鸢扶着,但身子还是一颤。这声“娘娘”多少有些刺耳,但远不如这句太子哥哥扎心。即刻就调整好情绪的傅青满还是带着笑容下了轿,“嫂嫂见外了。”
众人看见傅青满下了轿,包括傅骞傅瓷在内的傅家人跪了一地,齐声呼道:“叩见良媛娘娘”,还不等众人请太子爷下轿,傅青满突然打断,“恭送哥哥嫂嫂”,说着还屈膝行了一礼。
傅长川搂着周怀墨上了轿子,再也不理会身后的傅青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