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叶醒来的时候，天还没亮，她悄无声息收拾好了东西，给小琪他们留了信，让他们千万不要再找她，因为不找到赵罟她绝对不会回去。虽然她知道小琪和王文新对此会很为难，他们会担心她，但是她只能在信里再三表示歉意。

红叶记得自己进宫之前待了十几年的教坊就在去西北的那个方向，对于那里，她是充满了恐惧的，仿佛只要她往那个方向踏出一步，她就会重新回到那个牢笼。

红叶原本计划从宫里逃出来后，便一直南下，朝着西北的反方向走，有多远走多远，可她没想到如今自己又踏上了这条路，好在此刻有一种情感超越了那里保留的恐惧，给了她继续前进的勇气。

到炙焰城时，红叶一身素衣男装，戴了垂白纱的帽子，手里拿着弓，背上背着箭，加上她快到一般男子的身高，一路上也少了许多麻烦。

远处的街巷人头攒动，他们好像在围观什么，人多但安静，气氛很是诡异。红叶准备去找人问一下接下来该怎么走，等她稍微走近些才发现人群中间有一个穿着破烂的小女孩儿在卖身，小女孩看起来只有6岁，脸虽看起来脏兮兮的，不过一眼就能看出来是个长得很水灵的小丫头。

此情此景，红叶回想起曾经的那个女孩儿，若是当时有人愿意出手拉她一把，也许今天的命运会有所不同。只是，不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人心从来都不曾改变，他们好奇地看着这一切，就像是在看一场戏，戏里戏外分得十分清楚。

红叶有些犹豫，如今她是要去寻找赵罟的，而且以她目前的情况，根本不适合出手帮助眼前的这个女孩儿，她犹豫了。

女孩并没有低着头，许是因为跪在地上太久都没有任何人出来帮她，她的眼神里满是探寻，在眼前的人群里仔细扫过，看到有些同情的眼光就会送上期盼，却没想到那些人要么收回目光假装不在意，要么实在受不了了挤出人群离开。

红叶害怕她就要看向自己，到时候不知道自己会做何回应。

就在红叶动摇了，想从人群中走出去的时候，从另外一边挤进来几个人，为首的那人一出现，红叶就止住了正要往前踏的脚。那熟悉的面孔，意味深长的微笑，一言一行，在红叶脑海里重新浮现，一瞬间恐惧占据了她的大脑。

“跟我走吧，可怜的小姑娘，我会给你吃好吃的，穿好看的……”

这话穿越了时间，从十几年前传到了现在，在红叶的耳边游荡，不停地游荡。她看到小女孩脸上突现的光，兴奋和喜悦是那样真实，溺水的人终于抓住了稻草。

一间小黑屋里，小女孩脸上的光从窗户照进来，角落瑟缩的身影才得以被看见，潮湿的地，黑乎乎的墙，老鼠在那里制造唯一的声音。

红叶怔在原地，阮姑带了小女孩起身，从红叶身边经过，别的人都自觉地让出一条路来，只有红叶一动不动。

那一眼如利剑，刺穿红叶的心脏，疼痛让她清醒过来，立马让开来，冷汗从手心升起。她庆幸自己戴了帽子，阮姑没有认出她。

阮姑一群人带着小姑娘走了，红叶却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直到经过一处偏僻的松林。

红叶站在不远处，小心翼翼从背后抽出一支箭搭在弓上，对准那个背影，用力地拉弓，力量越来越大。她如今可怕到了极点，手有些颤抖，箭也迟迟未能射出。

可是，她想让箭射出，这是她十几年的噩梦来源，她不想再被它支配。她想到自己为什么而来，想到自己现在已经孤身一人，想到有些绝望的猜测，想到现在已经没什么可怕了，只要能为曾经的自己做了这件事。

那一刻，箭从她眼前飞了出去，成功划破那肮脏的血，那人倒在地上，而她也终于逃出来了那间小黑屋。

“快，抓住那个人。”

阮姑身边的几个小厮抬头看向红叶，此刻的红叶多想走到阮姑面前，摘下帽子露出自己的脸，让她好好看看这张脸微笑里的嘲讽，就像曾经她对红叶那样。

小厮的喊声把红叶从幻想里拉出来，她转身就往松林深处跑。现在她的身上充满了力量，因为兴奋，因为解脱，她一点也不觉得累，即使眼泪早已随着她的步伐滴落在这片土地，这眼泪也是甜的。

她跑了很久很久，等她终于意识到自己该停下来的时候，身后早已没了人影。天色也在不知不觉间暗了，黑夜的到来让红叶激动的心终于安静下来。坐在草丛边上，红叶看向手里的弓箭，又想起赵罟曾经对她说的话，才明白原来主动去争取自己想要的结果会这样令人心醉。

红叶在离开炙焰城后买了一匹马，有了马赶路也快了许多。她到启元城的时候，距离她从京中出发过去了两个月。这两个月，她都不知道自己怎么熬过来的，风餐露宿，从早上到晚上，再从晚上到早上，她看了无数个不同地方的月亮，也吹了不同的风，淋了不同的雨。

启元城的大街上还张贴着大败羌人的喜讯，有路过的人会不由自主看两眼，但很少有人停留。倒是另一边城主寻找少城主的悬赏令前时不时聚集几个人小心翼翼地谈论着。

“这么久了都还没找到，少城主恐怕回不来了。”

“谁说不是呢，说不定早就被可恶的羌人杀了。”

“就算是这么多钱，也救不了一条命哟。”

“也只有这个时候我们普通老百姓的命才不显得那么低贱，真是讽刺。”

……

一旁的官兵听见了几人的谈话，明显不悦，大声责骂将几人赶走，连推带威胁的。

红叶想打听一下有没有赵罟的下落，就跟上那几个被官兵驱逐的人。

“你想打听太子殿下的消息？别白费功夫了，朝廷都说他已经坠崖身亡，尸骨无存了。”

“现在朝廷都已经停止寻找了。”

“说到底，太子殿下也是为了我们平齐国牺牲的，没想到皇上对他这个儿子还不如城主对少城主呢。”

“少说两句吧。”

刚才那人听了劝阻立刻闭了嘴。

红叶虽因未打听到任何有用的消息而沮丧，但有些东西让她觉得开心，因为再一次听见百姓对赵罟的称呼，不再像她在十堰城时听到的那样。他的努力，她看到了，天下也会渐渐看到的。红叶在心里默念：“你创造的，你一定要活着看到，一定要亲手去完善，不要留下遗憾。”

红叶道谢，转身欲走，刚才那个闭了嘴的人又开口道：

“你要是想打听到太子殿下的消息，往前走走去压喇吧，殿下就是在那里出事的，你兴许能打听到些什么消息。”他停顿了一会儿，又道：“希望你能把殿下带回来。”

红叶原本也是打算要去压喇的，不过她还是很开心，因为她想到赵罟要是知道了应该也会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