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十五章 隔吻(1 / 1)渌水东风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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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氏父子乘马车返回高宅,狭小的车内挤着两个男人,可是他们心却如同飘在云彩里,轻松得意。高壅子时而故作沉思,时而突然睁眼为小中大夫剖析每条河流上河正的性格,与其处事的原则。

马车刚到高宅,就听到高宅里鸡飞狗跳,祖母的呵斥声、南浑的骂声、孩子的哭声。高氏父子有些惊异,下了马车,踏入院内。只见南浑衣袖撸至肘部,手里拿着烧火棍子;高棱垂头丧气立在南浑面前,脸上还有抓痕;高条在纺屋门口探着头,两个孩子站在南浑的身后,一个闭眼哭泣,不停用袖子擦着鼻涕,另一个仰头面朝天的嚎哭。

高壅子刻意板起面孔,问:“怎么了,这又是怎么了。”

南浑微一施礼,随即瞥了一眼高棱,说:“你说,你告诉父亲是怎么的了。”

高棱脸上的肉抖动一下,嗫嚅着。

这时候稍大的男孙止住哭声,说:“祖父,父亲把家里母鸡孵化的鸡子偷拿出来给我们吃了,母亲生气了,谁吃谁挨打。”

女孙抽噎着说:“季父也吃了呢,他就没有挨打。”

高壅子微笑着说:“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南浑有点愣了,她以为父亲更是会大发雷霆,她连忙补充:“这次母鸡只孵十只蛋,今早儿媳一看,只剩下六只,我就奇怪了,那卵哪去了。我问高棱,他竟然说被黄鼠狼吃掉了,黄鼠狼不吃在那孵卵一动不动的母鸡,单吃母鸡肚子下面的卵。”南浑越说越气愤,声音也就越发提高了。

这时祖母的骂声传来:“这些不孝的子孙,有甘的香的偏偏想不起啦祖母,那寡淡的、无味的往我这里端,这不孝的儿子才有不孝的孙,不孝的孙才有淘气的玄孙……”

高棱指着自己的儿子说:“是他,是他从鸡肚子下偷了一个卵,被我发现了,我俩就一起煮了,我……我以前可没想到可以偷这个鸡子吃的。”

男孙哭着说:“明明是父亲偷来给儿子吃的。”

这时,王宫内官送来三辆马车并一个赶车奴,这三辆分别为上大夫规制、中大夫规制、百姓规制,赶车奴为一十五六岁的伶仃少年,穿着粗布葛衣。高条大惊,从纺室跑跳出来,欲出宅相望,被高壅子拦在门内。

高条苦着脸:“父亲,你要相信我,我当日并不知道我吃的是什么卵,母鸡肚子下还有六只,一准个个都能孵出小鸡。”

男孙牵着女孙从祖父的袍袖下钻出去,爬上马车,大声地嬉笑。高夫人这才从纺室出来,高壅子腆腆肚子,故意不看妻子,和老仆说:“拿上钱,鸡啊鸭啊鹅啊都买上两只,给南浑养着。”

夫人和儿媳都大惊,这时二女婿曲集带着家奴,拎着一壶酒两尾鱼从门外走来,说:“恭喜父亲升迁,恭喜二弟升迁,愿二位今后宏图大展。”

这回高夫人才弄明白怎么回事,连忙接过女婿手中的酒和鱼,大人们往偏厅走去,高条领着侄儿侄女在三驾马中上下爬去,高条望着父亲的背影,大喊:“父亲,以后这三架马车放在哪啊,咱家也没地方安置啊?”

没人回应,管他呢,还是先玩着吧。

高夫人脸上终于有了愉色,是因为她的儿子,她聪慧的儿子终于有了近身之路。她手忙脚乱地宰鱼、烹鱼、洗鱼,南浑灶下添柴,一会香喷喷的气味就钻出来了,两个小孙孙挤在昏暗的东厨门口,流着口水巴望着。一会儿,热气腾腾地蒸鱼就出了鼎锅,女孙喊着:“祖母,我要吃鱼。”男孙也叫着:“祖母让我们尝一口嘛。”

南浑连忙拿起烧火叉作势要打:“都出去,出去,祖父、叔父、姨丈都在那等着呢。”

女孩子瘪嘴要哭。

高夫人连说:“小孩子,不能吃鱼,有鱼刺的。”

男孙指着鱼头说:“鱼头的骨头不易卡住喉咙的。”

高夫人摸着孩子的头,微笑着说,“就你滑头。”然后就用著把两个鱼头夹掉,分放两个碟子,给两个孙儿一碟,嘱咐着,“看仔细了,千万不要抢,仔细鱼刺。去找你们的父亲帮你们摘刺。”

然后又喊来高条,把另外一碟鱼头送至祖母房内。

没有鱼头的两条鱼,小一点的取了中断,尾部留给高棱和高条,大一点的分两半,靠近尾部的端给高极,腹部的端给曲集;今日采摘的野蔬也洗好炖了羹;待粟米饭熟了,高夫人就和南浑一起把饭菜送至偏厅。偏厅一下子充满饭菜的馨香。可当高壅子看到盘中的鱼,冷冷低问:“鱼头呢。”

高夫人柔和地说:“一个送至母亲房内,一个给孙儿们了。”

高壅子怒斥:“今日升迁,你就让我吃这头尾不顾的鱼吗?”

高极连忙起身:“父亲,今日确有升迁之喜,但咱家祖母为尊是头,儿孙为尾,父亲您中流砥柱,母亲如此安排正是顾及了头尾。”

曲集也慌忙说:“正是,正是,二弟说的正是道理。”

高壅子不好发作,说:“那将军府的食器呢,今日不用那食器,何时用那食器?”

高夫人气闷地走了,去找已经放好的屈府食器,等食器拿出洗好,发现高壅子都已经吃完了。

防治水患,刻不容缓。食完餐饭,高极坐着马车去了武械库拜会自己妹丈少将军屈应执。

武械库的那一条街道无非军士和匠人,铸铜的、打铁的、刨木的,还有军中医士在那晾晒草药。小中大夫还是第一次来到这里,在一位军士的带领下,高极来到武械库的正厅,见到了应执和寒慕。

应执见到小中大夫并未着急起身,高极先行礼,说:“屈将军,下官因防治水患一事叨扰将军。”

屈应执说了一声:“哦,不知中大夫需要多少军士,军士们都要做什么事务?”

高极说:“下官粗略算计,应需一千军士,需要把昌乐境内的河流勾连起来,并且挖掘几个蓄水池。”

屈应执说:“好!寒副将,你今日就把一千军士借予中大夫,并嘱咐任凭中大夫调遣。”

寒慕略一沉吟:“我们只能说是借予军士,但军士是否听中大夫调遣,那就不是我们所能约束的了,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更何况,休战期征调,军士们怨声载道……”

高极说:“那可不可以让寒副将偶尔帮忙约束一下呢。”

寒慕迟疑地说:“这得问过将军。”

应执此时有些不耐烦:“我今日身体欠安,心情不爽快,寒副将要代我监察武备,专研战阵。”

高极说:“防治水患,利国利民,相信将军知道其中利害关系。”

寒慕此时横眉立目,冷笑道:“怎么地,中大夫,你说此话有何用意?你与将军同庚,我倒要问问你至今为杞国做了什么?你不是借王上口谕调兵吗?你要多少军士将军也调予你,你不要如此得寸进尺。”

高极窘迫得脸通红,他以为很简单的一件事,因为屈应执就是一个简单的人,看来,他低估了换亲给屈应执带来的愤怒,对,屈应执就是心情不爽快,就是有被戏耍的愤怒。

此时,如果他说去王宫要杞王口谕,派遣寒副将协调管理军士,是行不通的。因为寒副将不止是唯屈应执马首是瞻,以至他的愤怒可能要高于屈应执。

正思索间,少将军开口说:“我想见高季柔。”

高极忙说:“少将军为难下官,四妹在学宫学习礼仪,婢女婆子内宰宫门执守太多,家人都不曾见一次,况少将军这张脸杞国何人不识……”

寒慕皮笑肉不笑地说:“中大夫聪敏,一定会想到。中大夫请坐,坐着慢慢想。”说着把高极牵到下首的席位,并倒一樽酒。高极因紧张而口渴,急急喝了半樽。

屈应执起身:“那我马上拜见太子。”

高极大惊,手心有汗,浑身发冷,说:“不可,万不可,少将军。”

屈应执说:“是怕断了你家官禄吗?我屈应执许你高家不会因此阻断青云之梯。”

高极应声道:“既有如此豪气,为何不当初就与太子说,非要到妇将嫁、君有妻之时。”

屈应执头上冒了青筋,大怒:“是因为我不知道高季柔心中如何想,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心悦于我,我就不甘心。”

寒慕说:“少将军并未和高府三姑娘施行庙礼,季柔也并未进入太子府,如怕三姑娘今后名节有亏,那就姊妹共侍少将军,少将军也担得起。”

高极说:“那就只有今日了,今日立夏,学礼的宫妇要祭祀涂山女,到黄昏时才会抵达学宫。”

寒慕说:“这些世人何尝不知,但如何甩开下人呢,这需要你的二姐丈。”

“为何需要他?”

寒慕气定神闲地微笑着:“太子仁德,此次只选了一个孺子,一个侍妾,此时太子妃已回府,唯有此二女守在南郊祭坛,身边内侍和女婢共十二名下人,也就只有太子府廪人曲集能靠近了。中大夫可让曲集送去晚膳,因每人身份不同,必是不能同案而食。季柔应在祭坛之右,身边如果只留下常那个婢女也不会引起别人怀疑,恰祭坛之右有松柏林;侍妾便是祭坛之左,其他内宰和曲集向来很熟的,必定打闹讨要酒水,酒水,喏,我都准备好了。中大夫刚刚喝过,不错吧?”

高极暗暗佩服,如此周全的计划,这杞国谁人不知寒副将十一岁就长于将军府,可谁又说将军府中人都是一根筋。高极又说:“可是现在通知姐丈恐怕来不及了?”

寒慕说:“来得及,曲集去南郊送食盒路过汙河。在快至祭坛时马车车轮会有些松动,可让婆婆们去马车取宫妇饭菜,而她们必不愿搬动,选择靠近马车进食。还请中大夫马上去汙河考察水文,少将军和我从松柏林后侧靠近祭坛之右。”

高极迷迷糊糊地被人牵着鼻子走,他有些懊恼,但是没有办法,在廿年来的穷苦和争吵中他太理解人世了,无论自己配合今日之事与否,寒慕都会让军将配合他,但是功劳就未必是他的了,甚至妹妹是否真的能进太子府做成孺子都未可知。

一切如寒慕所言,当曲集告诉高季柔进松柏林时,季柔有些错愕。她谨慎张望,随即指示常站在原地不动,她自己蹩进林中,她看到了应执那张急切焦虑的脸,那一刻她是激动的,甚至要流出泪水,可她忍住了,她换上冷淡的表情,刚想屈身施礼,应执马上抓住她的手,轻轻捂住她的嘴,低声问:“我只想问你,你心中是否属意于我吗?”

季柔不点头不摇头。

应执放下自己的手,说:“我给你的竹简上写了夜奔的时间,你为何不在屋内?”

季柔默然不语。

应执说:“是你父亲?”

季柔歉然一笑说:“将军,是我,我是对将军暗许一点心意,但并不是深爱将军,我家大姐未嫁;三姐已经十九,今后也许为人妾侍;而如此安排我姐妹都算高嫁。这是权衡。”

应执苍凉一笑,季柔慌忙伸手去捂她的口。季柔说:“将军,万不可伤心,三姐姐从听到将军的战名,便深爱着将军。妾记得将军的情谊,但望将军宽恕贱妾没有托付深情,望将军成全。”

应执只觉口中一阵香气,便不语了。季柔亲吻了一下捂着将军的自己的手背,然后满脸恳求地在满地的松针上快速跪拜完毕,亦转身离开。

应执坐在松林中,一个一个地捡拾松针,他听到内侍们用餐后打扫祭坛,听到宫人们做了最后的祭祷,然后上车,车轮辘辘离开了。天色黯淡了,寒慕拿来食盒,粟米饭、野蔬和一壶美酒,月明星稀,知了的叫声未停。

“咱们都一天没进食了,饿得我是头晕眼花,吃饭吧。”

应执未动。

“少将军还真不是爱美色之人,我瞧高机要比高季柔美貌呢。”寒慕打趣道。

这时应执说:“我要是爱美貌的人,恐怕寒副将自危了吧?”

“今天就允许你来取笑,明天可就不行了。”寒慕无奈地说。

两人酒后,骑着马从南郊返回武备库,再遣武备库中军士回将军府告知今日少将军留宿武备库。

翌日一大早,高极来到武备库,发现寒慕已在武备库后召集很多军士。高极甫一下车,即被拉到台上,寒慕高声说:“现有一千人立于台下,现在休战期,但我杞国今年有水患,这也是一个战场,不除水患,家无宁日,国不康泰。望我杞国男儿不负文命血脉。”

台下男儿高呼:“喏。”

寒慕挥手,众军士噤声。寒慕继续说:“你们是我根据对众将士的了解选拔出来的,我没有选拔上有父母,下有子女的,没有选择独子,没有选择将婚娶的,没有选择家中农田过多需要打理的,也许在你们当中也有不便于休战时修渠的,那请你站出来,王上和将军都会体量你的。”

寒慕用眼睛扫视,并没有人站出来:“在修渠期间,如各位身体有不适,可联系河正告假,也可直接寻找该河段的医士。参加防治水患的各位军士,王宫一日供两餐,管饱。随身衣物两束,鞋袜穿破即给换新,此外如老天庇佑,水患得以解除,另每人赏粟米一石。”

军士们喜形于色,可中大夫听此双腿战战,比之昨日更有三倍的震悚。杞王只说可借用首阳山兵士,衣食鞋袜王宫是会派发的,可这一千石的粮食哪里来?他想去捏捏寒慕的手提示他,可被寒慕若无其事地避开了。

寒慕说:“中大夫,这兵丁如何分派,是平均分配到每条河流,还是主干河流多派点呢。”

高极忙拿出竹简,指哪条河流需要多少兵丁,寒慕即让手下清点相应数目军士,指定一名队长,另一医士拿好相关器具即时出发。

等众军士都走后,高极还想说什么,寒慕微笑着说:“中大夫,请放心,将士们不敢不用命,少将军昨日偶得暑热,有些头痛,今日少陪了。”然后转身欲离开。

高极忍不住了,对着寒慕的背影喊:“那一千石的粮食从哪里来?”

寒慕说:“中大夫水患未除,怎就又添此忧愁了呢。等你除了水患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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