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容十岁了,已能打开密道,但她担心被师傅发现,她只偷偷去过寒慕宅中一次,发现密室中酒又少了。宣容心有所动,她决心去陈国的鹿城,她要找寒慕,便是找不到活人,也要找到坟墓。到鹿城骑最快的马遇到最好的天气也要两天一夜,这两天一夜要如何和师傅和酴醾及婢子们交代呢?这个时机她已经苦苦找了两年。
宣容发现酴醾越来越怕冷了,春天穿着五层葛衣依旧冻得之哆嗦,宣容就把自己裘衣披在酴醾身上,没过多久酴醾又开始腹中冷痛不止,她就让淑节、韵节炒沙子,放于酴醾腹部,宣容非常焦虑。她找到无尘说:“师傅,典籍中记载几种中药可治疗酴醾腹痛,徒弟想亲去采摘。”
无尘说:“艾叶便可,这花园中遍地都是,况一个奴仆如何劳烦主子?”
宣容说:“徒儿从未视酴醾为奴。”
无尘说:“这件事就不用你管了,我来安排。”
宣容无奈,转身离开。当天夜里,她趴在窗边,就着月光,她恍然发现无尘子如同御风而行,竟然爬过花园山坡,出了屈府。宣容大喜,转头看小婢们,都在沉睡,于是带了金银携了一把匕首,偷偷掀开密道,来到寒慕家宅,蹑手蹑脚牵了一匹马,给马搭上鞍,执了马鞭,飞奔而去。哑奴发现,跟在马后,张着嘴竟发不出任何声音。
本来屈府就是昌乐城最后城防,从屈府顺着首阳山出城,不需要令牌的。三天后,宣容来到陈国,依旧住在前生的那家酒店,见到十岁孩子入住,伙计万分奇怪,以为是哪家的跑奴,便要身鉴,宣容说:“你是瞎了狗眼吗?本姑娘入住,竟敢如此盘问。”
掌柜伸头说:“那姑娘可有住店银钱?”
安歌掏出一块银子,摆在几案说:“这可够一日之用?”
掌柜满脸赔笑说:“漫说一日,一月可是够的。”
宣容就此住下,当她靠近前生和寒慕相会的那间房时,所有的一切似乎历历在目,“愿月不负君心意,我杞十年无战事;愿君两情永久长,不需明月寄相思。”宣容不禁热泪盈眶。
洗了一个热水澡,吃了热热的饭菜,宣容将门窗反锁,美美睡了一觉。醒来正是日暮,宣容跃窗而出,骑马来到鹿城外时已经暮色沉沉,宣容改成步行。鹿城妫息的家宅外静悄悄,宣容蒙了面,提气攀墙,来到烛光通明的屋子之上,轻轻掀起瓦片,这时就被屋内人发现,一个小童的声音喊:“房上有人!”
军士有人弯弓搭箭,宣容根本无法躲避弓箭,情急之下,跃下房梁,见得室内也仅一个看起来和自己同龄的小公子,连忙抽出匕首抵在小公子的脖子下,说:“别喊,你再喊,我就杀了你。”
“我不喊。”小公子说,一股好闻的皂豆的味道钻入小公子的鼻中,如兰花般清幽。
一会有军士在门外喊:“公子公子,贼人是否进了你的房内?”
小公子回应:“没有,是本公子看错了,只是一只猫。”
这时一个中年女子的声音问:“公子,你要的粥糜。”
小公子说:“端进来吧。”
宣容连忙把小公子推于床上,自己也蜷缩被褥之内,用匕首抵着小公子的小腹。婆使入内,手中并无粥糜,她说:“为娘还以为你为贼人所迫,看来的确是一只猫啊。娘亲得让军士修葺了屋顶。”
小公子说:“娘,太晚了,你快睡啊,我刚才睡得很香呢。”
妇人腆着孕肚转身离开了,转身走时吹熄了室内的灯火。
宣容从被褥中爬出来,坐在床上问:“你的父亲叫什么名字?”
“你好奇怪!”小公子嘟囔着。
“你快说啊,要不,我杀了你!”
“小仙女为什么总是打啊杀啊的。”小公子依旧嘟囔到。
“你带我去找你的父亲。”宣容说。
“我父亲他今日不在府中。”
宣容万分失望,对着小公子的匕首垂了下来。但他不死心,接着问:“你父亲是不是高高的,白白的,瘦瘦的。”
小公子笑了:“我父亲确是如此,但我府中也有很多军士是这样的。”
宣容沉默不语,的确作为男宠,哪个不是高高的,白白的,瘦瘦的呢?
小公子轻轻攥着宣容的手说:“姑娘不要伤心,如果有什么紧要的话说与我听,我带给我的父亲。只是,姑娘,你如何爬得上这高墙,如何从这房上落下而不受伤?”
宣容哪有心思回答这些,她不死心问:“你父亲何时回来?”
“不知道呢,他经常和大王出游同饮,有时一二天,有时两三天,有时也会闭门一月不出。”小公子说。
“他什么时候离的家?”
“今日午后。”
这时大房门踹开,妫息带着十余女婢并军士,提着油灯进了室内。宣容连忙用刀抵住小公子的脖子。妫息笑道:“你为何要找我的夫君?”
宣容看到妫息隆起的肚子,心中一痛,原来她并不能如前世的安歌所说,是能给别人做妾的人啊。
宣容挟持着小公子,并不回答,一步一步向门外移去,并没有人敢阻拦。妫息这才看清刺客是个女孩子,十来岁的样子,身量未足。待得出了门,发现门外也都是军士,军士们要么手持利剑,要么以引弓搭箭,自己被军士包围在圈中。宣容并没有小公子高,只能踮起脚尖,紧紧搂着小公子的脖子,匕首的尖已经微微刺入他的肌肤。
就这样又一步一步挪到鹿城外,一个葛衣男子骑着马赶来,军士一愣,宣容就一把推开小公子,自己飞身跃马,箭支飞来,都被葛衣男子打落,宣容就此逃脱了。
妫息扶起小公子,气冲冲地说:“明日习武,你父亲若再敢阻拦,我定诛杀那个贱婢。”
一军士说:“夫人,要不要查清刺客的来处?”
妫息说:“那葛衣男子披发纹身,分明是越国人,看武功身法,应是越国夫谭一族。只恐有人沾染了越国女子,惹祸上了家门。”
无尘一路盘问宣容,为何来陈,为了去了鹿城?宣容并不回应,只是哭泣。
突然宣容翻身下马,跪于无尘马前,说:“师傅,请您帮徒儿查查寒慕的生死下落。”
无尘促进眉头说:“寒慕应是你屈府的家将,和你姑姑屈安歌有私,在你出生前寒慕就下落不明了,你为何追问此人?”
宣容哭着说:“我就是我姑姑,我姑姑给就是我。”
无尘心头一骇,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看来酴醾前两日说的是真的。
那夜过后的清晨,无尘采了中药回来,熬了中药,端给腹痛难忍的酴醾,酴醾翻身抱住了他,尽力要从他身上获得一点点的热量,无尘嬉笑:“看我感动得想让你以身相许了。”
酴醾的身体紧紧贴近无尘,闭着眼,半天流泪说:“师尊若是真的可怜奴,就把奴的碗还给我,让奴给宣容喝一杯汤,奴绝对不会毒杀宣容。”
无尘觉得自己燥热无比,他觉得他的手都是滚烫的,烫得他不知放到何处,所幸就放在酴醾小腹之上,那冰凉得如同有一块冰。他轻轻揉着她的腹部,问:“你究竟要给他喝什么汤?”
酴醾不答,闭着眼似乎享受无尘的抚摸。一个早晨两个人就如此偎依,花园中蜂蝶乱舞,鸟声啁啾。无尘看着怀中的酴醾,黑发洒在自己的臂弯上,惨白的脸上缀着两个梨涡,嘴唇亦是淡红,无尘低下头轻啄了一下酴醾的唇,依旧是凉凉的。
这时韵节猝然跑进酴醾房中说:“师尊,不好了,姑娘不见了。”
酴醾轻轻吐出两个字:“陈国、鹿城、寒慕,她——屈宣容带着安歌的记忆。”
无尘子看着跪在地上的宣容,最终扔下一句话:“寒慕已经死了,在鹿城的是叫孔宁的男宠。”
“师傅帮我见到孔宁。”宣容说。
无尘子说:“孔宁是酒色之徒,见他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