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绪第一次见到箫羲泠，是在上元节的灯会上。

女子帷帽未除，却掩不去通身清贵风流的气度。有胆大的狂徒起了色心，正欲上前攀扯，便被王府的侍卫押去了官府。

苏绪缓步上前，唇角还挂着一抹让人如沐春风的微笑。他对着箫羲泠浅施一礼，道：“在下苏绪，敢问姑娘芳名？”

素纱遮掩下，美人的容颜愈显绰约。

箫羲泠的面容被藏在帷帽后看不真切，隐约却可见一对招子顾盼流转，秋水含情。

“妾乃兰陵萧氏女。”

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上元灯节，惊鸿一面。

这样的初见，像极了世间所有情爱话本的开端。

苏绪对萧羲泠一见钟情，认定这个姑娘就是自己想要携手共度一生的人。

他甚至说服了肃王和肃王妃，只等萧家姑娘及笄，便遣媒人过尚书府提亲。

却不想襄王有梦，神女却无心。

兰陵萧氏与皇室世代联姻，每一辈中最为杰出的女子皆要入宫为妃。

萧羲泠身为家主嫡女，自小就是以后妃的标准培养的。

她的眼里盛得下家族兴衰，盛得下国祚更迭，盛得下独坐金殿、万万人之上的九五至尊。

唯独盛不下儿女情长。

她拒绝了苏绪，转身坐上了入宫的辇轿。

欢喜她的人太多。于萧羲泠而言，苏绪只是自己漫长人生中的一个过客，既不起眼，也不刺目。

可午夜梦回，苏绪总是忘不了萧羲泠那双剪水的明眸。

那是自己寤寐思服的姑娘，可她的眼里，却没有他的影子。

他不甘心的。

许是出于报复，就在萧羲泠入宫的第二天，苏绪顺从了肃王妃的安排，向承安伯府的嫡长女提了亲。

他不爱自己未来的世子妃。

从肃王妃递上来的画册中选中她，不过是因为的承安伯府的嫡长女江柏雪恰恰生了一双含情的桃花眸。

像极了他心心念念而不得的姑娘。

苏绪从来没有想过，当自己对宫里的贵妃娘娘念念不忘时，他有名无实的世子妃同样对他情根深种。

江柏雪遇到他还在萧羲泠之前。

城郊的官道上，俗气老套的英雄救美的桥段。

公子拱手一礼，一骑绝尘而去，被留在原地的美人芳心暗许，暗暗喜欢了他许多年。

没有人知道，当得知自己将要嫁给肃王世子时，江柏雪的内心有多么激动。

她待他深情，即使婚后夫君冷落视她如无物，却也在努力尽到一个妻子的本分。

江柏雪以为，苏绪即使眼下不喜她，等时日渐久，也会看到她的一片真心。

却只等到了夫君为萧贵妃举兵谋反的消息。

许是老天爷都站在苏绪那边。不过是一帮临时征集起来的乌合之众，竟也能直捣黄龙，逼的皇帝退了位。

苏绪如愿登基，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册发妻为后，而是将前朝的贵妃萧氏以妃礼迎入宫中，封元皇贵妃。

此后三日，夜夜笙歌。

元者，始也。

这样的封号，狠狠地打了江柏雪的脸。

以承安伯为首的一众朝臣长跪宣德殿前，请求苏绪收回成命。声势之浩大彻底惹了苏绪厌烦，索性下令处死几个蹦跶得厉害的官员。

其中就有江柏雪的生父，承安伯江淮。

江柏雪听闻消息直接昏了过去。等她再次醒来时，却得知自己已经怀了两个月的身孕。

她一面深爱着苏绪，一面又无法接受父亲的死，成日里郁郁寡欢。

宫里的人又惯会瞧人眼色的，不出三个月，江柏雪便被嗟磨得流了产。

而故事发展到这里，不过堪堪过去了三分之一。

为母则强。

江柏雪失了孩子，反倒被激出些斗志来。她和萧羲泠几度斗智斗勇，倒也当真得了苏绪几分青眼。

故事的最后，苏绪终于发现自己对萧羲泠不过是一时情迷，发妻江柏雪才是他的真爱。

他将萧羲泠打入了冷宫，又遣散了后宫，许下了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只为博江柏雪的一个原谅。

帝后无双，千年盛传。

顾流光揉了揉眉心，颇有些不能理解。

“所以原主的愿望是？”

“原主希望如果能重来一次，可以不再为人玩物附庸，而是堂堂正正地为自己活一次。”

一臣不事二主，一女不嫁二夫。

原主做了两朝宠妃，看似风光，背地里的苦楚却是不足为外人道的。

个中滋味，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顾流光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萧羲泠正跪在大殿前受册文、宝文，所有剧情都尚未展开。

承安伯府尚未应下与肃王府的亲事，王朝也还未动荡更迭。

顾流光食指轻轻敲击桌面，带着些疑惑道：“原主的身子竟虚成这样。”

主神系统解释道：“原主尚在胎中时，尚书夫人便大病过一场。萧羲泠较之普通女子，身子骨本就要虚一些。”

本就有先天不足之症，再加上册典多日的劳累，难怪虚弱成这般。

顾流光坐到镂金雕花的妆台前，一点一点卸去了满头珠翠。

就听到宫门外传来一句：“皇上驾到——”

顾流光手上的动作一顿，有些诧异地看向殿门口。

大燕朝以黑色为尊。

从门口缓步而来的男子一袭黑底滚金的长袍，看上去不过弱冠年纪。男子长得极其俊美，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却无端显得尊贵威严极了。

楚衡抬手挥退了一旁伺候的宫人，再看向顾流光时，眸子里便染上了几分幽微的情绪。

“贵妃这般，可是于理不合？”

册封当夜，竟是不等他来，便迫不及待卸了钗环了。

顾流光微微愣怔，眸中微微泛起了涟漪。

“妾请陛下安。”

口中道着请安，却没有分毫站起来的意思。

楚衡的眸色瞬间变得更幽深了。

他轻轻摩挲着手上的玉扳指，轻笑道：“萧卿家的女儿，倒是大胆。”

顾流光表情无辜极了。

她大着胆子，扯上男子的袍袖轻轻晃了晃，笑得俏皮：“陛下可喜欢？”

天地良心，她真的没想到自家爱人这辈子竟然成了皇帝陛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