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飞雪，飘落在头顶，冷从头顶到脚底板，从未散去。远处，暮晨缓缓走向远处，而荣辛正抱着快要死去的凰弈。

凝笙眨了眨眼睛，看着这一切。

她大致明白，之前她看到的画面里，凰弈临死前的唇语。

他在说:求你，带我见她。

而这句话是对她身边的天墨说的。

身边的天墨解下衣袍，披在凝笙身上，凝笙依然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

“好好披着，等下的我是不会给你衣服的。”

凝笙慢慢将目光移至天墨身上，天墨的目光却转移了。

天墨紧紧闭上眼睛，再次睁眼时，眼睛里的瞳仁窜出金色的火焰，却又尽是冷冽，脸上带着苍白。

他望向凝笙。眼里尽是陌生。

凝笙紧了紧身上天墨的衣袍，轻叹一口气:“走吧。我带你去见她。”

凰弈有些木讷地点头。

“带我们回去吧。”凝笙再次拿出那颗珠子。

不曾想，珠子碎裂的一瞬间，凰弈感到整个身体都被撕裂一般，一遍一遍地想将他的灵魂从天墨身体里拉出去，疯狂地往外拉，如同烈火焚身般的痛苦让凰弈口中忍不住喷出一口血。

原本用带子的头发全部散开，凰弈头痛欲裂地抱住头，原本苍白的脸更是一点血色都没有，嘴唇都在颤抖。

凝笙大吃一惊，却毫无办法，更糟糕的是，她也没想到这次回去的时间竟然这么长，本可以忍一忍就过去的时间，却仿佛过了很久很久，她们就一直在漩涡中，她自己倒没什么感觉，只是凰弈那边似乎十分痛苦。

凝笙一把握住凰弈的手腕，望着他的眼睛:“这是你唯一的机会见她！她在等你！她在等你!在等你!”

凰弈痛苦地抱住头，似乎想要甩开凝笙的手，凝笙用最大的力气两只手握住他的手腕，凰弈痛到根本没有反抗之力。

“你忘了吗？忘了吗！”

“荣离在等你！”

凝笙愤怒地大推开声对漩涡喊过去:“快啊！快到啊！”

凰弈的眼眶欲裂，连头发丝都是无尽的疼痛。

大约灵珠真的带着人性，他们真的慢慢降落下来。

凝笙松开他的手，扶住凰弈:“你……”

凰弈摇摇头。

石门缓缓打开。

凰弈和凝笙慢慢进去，终于到了冰室。

凰弈一进冰室，身体的血液就像凝固了一般。

冰室中央的冰座上，荣离手抵住额头闭目养神，晶莹的白发落至脚踝，肤若凝脂，清雅绝俗。

凰弈的眼睛落在她身上的时候，瞳仁一下子亮了。

那光，轻轻闪烁，像极了凝笙幼时黑暗中捉的萤火虫。

“凰主，我们回来了。”

“你带回第二关的答案了吗？”

“没有。”

凝笙摇头。

荣离似乎意料之中又隐藏不住话里的失望:“那你就要死了。”

“但是天墨带回来了。”

“他带回了什么。”

“他，把我带回了。”

荣离眼睛猛地睁开，似乎僵硬了一般，动作未变，眼神也没动。

凰弈望着凰主，如墨的眼睛藏着金色的火焰，他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走向她。

凰弈慢慢蹲下，颤抖的手轻轻抚上容离的脸，一颗豆大的泪珠从他的眼角滑落:“容离。”

容离还是一动不动，她的眼睛慢慢眨着，她的手轻轻颤抖。

“容离。”

“我好想你。”

容离的眼睛终于有了焦距，她看向凰弈。

是他。

是凰弈的眼睛。

一眼万年。

十几万年了，她从不奢求能够见他一面。

当初，荣辛将她扔至凡间时，她说，凰弈爱的人从来都是她，从不是荣离，凰弈所做一切，不过是好奇无聊，甚至只是因为两人相似的脸庞。

她不信。

荣辛给她看了她与凰弈的一切，

她亲凰弈，凰弈与她手牵手躺在草药山上，凰弈脸上那她从未看见过的轻松的笑……

她终是信了。

时至今日，她甚至不明白她所求的答案是什么。

她执着，她在这冰冷无息的地方等待了那么久，等到她根本不知昼夜，不明今夕何年。

可是，她居然等到他了。

她感受到了久违的心痛。

她张口，想说什么，却好像一瞬间所有的寒风都灌进了她口中，她哑了一般。

好久，她慢慢站起来，走向旁边的两座冰雕，手略颤抖地抚上荣辛的雕像，缓缓张口：“她是荣辛。”

凰弈手就这样停在半空中，他没有望向那座冰雕。

“她就死在你怀里，她对我说，容离，你要好好活着。”

“我好好的，一个人活了十几万年。”

凰弈痛苦地站起身，快走两步一把拉过荣离，用力把她抱进怀中:“对不起，对不起。”

荣离想起，她为暮晨时，第一次见凰弈时，他也是这么抱住了自己。

那时初遇，如今却更像诀别。

荣离清淡的面容上落下两行清泪，声音破碎：“都是你的错，是你招惹我，招惹荣辛，都是你!都是你……”

凰弈更加用力地抱住荣离，仿佛要揉进骨血里一般，他能感觉到有一股力气在慢慢消失，他知道自己现在多害怕。

那种虚无缥缈，即将消失的气息紧紧扼住他的喉咙。

凰弈眼睛望向属于他的那座冰雕，他感到他的生命气息正不断的削弱。

荣离阖上眼睛。

“你究竟，因为荣辛爱荣离，还是因为荣离爱荣辛。”

凰弈一怔。

他轻轻松开荣离，他的嘴唇轻轻贴住荣离的唇瓣，荣离的唇轻轻颤抖，泪水滑入两个人的嘴里，分外苦涩，凰弈轻轻摩挲着容离的嘴唇，小心地辗转，吻越来越深，两个越来越冰冷的人还是热烈地吻着。

凝笙默默地回了头，心里暗自念叨着，天墨这次可占了大便宜。

“我喜欢荣辛，我对不起荣辛。”

凰弈闭上眼睛，容离苦涩的眼泪滑入嘴角。

“可荣离是你，暮晨是你，我只爱你……”

荣离终于哭出了声，她抱住凰弈，从来没有如此绝望地哭泣过，“不要再离开我了好不好……求求你……”

“都是我，是我错了……”荣离眼泪砸向凰弈的肩头:“我害死了荣辛，害死了你，可偏偏我活着……”

凰弈轻轻抚向荣离的白发，指尖尽是冰凉，他呼吸轻轻地拂过荣离的耳旁，虚幻而坚定:“我爱你，我真的爱你。”

“我知道，我知道……”

荣离喃喃道。

凰弈闭上了眼睛。

荣离松开了手。

天墨睁开眼睛:“凰主。”

荣离纤细的手指轻触自己的脸上，满是湿润。

泪还未干，他却走了。

凝笙看着这一切，情至深爱之切，却永无法相守。

天墨走向凝笙，却看见凝笙的眼睛里突然满是震惊。

他顺着凝笙的眼光望去，却也着实一惊。

凰弈的冰雕，此刻慢慢融化，化成了片片雪花一点一点飘向四方，忽散忽聚，纷纷扬杨，盘旋而去。

一片银白，一片洁净。

等到人间到了冬天，我便带你去看雪。

荣离伸出手，冰凉的雪花落入她的手心，渗入她的皮肤，逃进她的心脏。

泪滑着她的脸庞，落入她嘴角的弧度。

随着凰弈的融化消失，荣辛的冰雕，也紧接着化成了点点雪花，飘落在一起，再难分彼此。

“荣辛一生骄傲，却一生相随凰弈。”天墨说道。

“或许，她只是想跟凰弈一起，给荣离最后一刻美好也未可知。”凝笙看着雪花答道。

雪，慢慢变小，缓缓消失，终不见。

凰弈，荣辛，荣离纠缠了十几万年的爱恨情仇，终于走到了尽头。

天墨看了她一眼，说道:“刚刚他借我的身体，没出卖我吧？”

凝笙回过神，脑海中想起了那个吻，她摆摆手:“没有没有。”

天墨点点头:“那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