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把屋子租给那个男人之后,每天昼夜交替之时,我都会出门逛逛,以求能找到个合适的地方,让我在那个人来时能稍作休息。
景佑没事时就喜欢拉着我到处逛,托他的福,我对这里渐渐也熟悉起来,不会再迷路。
我溜达的具体时间选在每晚的八九点钟。这个点,人类尚在活动,我也好判断哪里是闹市,以求选地方时能避开这些区域。而景佑贪睡,往往要睡到十点才起,我在外溜达个一两个小时再回去,时间刚好对上,这样也避免了他类似之前的吵闹。不过这样做唯一不好的是,我得牺牲一两个小时的睡眠,日日早起。不过来这后我睡得已经够多了,加之本来日子无聊,趁此机会能去人间转转,一想到此瞬间也便觉得无所谓了。
可又要清净,又要不离我现在住的地方太远,还要那种无人居住又没有荒废太久的宅子,这样该有的东西都有,我又能免费住。几天看下来,我竟没能找到一个同时符合这些条件的地方。
这天晚上,我如往常一样出门溜达。之前几天都在城北转悠,今天我打算换个地方,到城南转转,也许会有收获。
尽管时间并不算太晚,可由于这个时代的人们普遍休息得早,大多已经归家闭门不出,街边的商铺也多已关了门,只剩酒楼、歌舞厅等场所尚在营业,故而街上行人寥寥。我四处转悠了一圈,结果仍如前几日一无所获。无聊之余也跟着进了旁边的歌舞厅,趁此开开眼界。
衣香鬓影、觥筹交错,有舞女在台上低声吟唱,一派奢靡之象。
联想到鬼界最近人员暴增,大多是饿死之辈,不由得感叹一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我在里面晃悠了一阵,一看时间不早,便准备回去。
刚走到门口,却见一堆人围在外头,一副看热闹的样子。
我好奇,径直穿过人群,到了圈子最里面。
“你陪我一夜,我便将你这些花全买了,你看怎样?”
说这话的男人油头粉面,穿着一身合体的西装,乍看上去倒也人模人样。他带着玩味的笑容,一双眼睛贼溜溜地打量着对面的人。只是这神态和说出的话,却只教人觉得轻浮、浪荡。
在他对面的是个清秀水灵的少女,看上去十三四岁的样子。穿着一身粗布麻衣,已经洗得泛白。手腕上挎着一个竹篮,里面盛满了鲜花。此刻她的手指紧紧抓着篮子边缘,一双大眼里满是惊惶。
“我……我妈还等着我回去……”
“不打紧,告诉我你家地址,我让人去说一声就是。”
男人脸上的笑意更深了,继续说道:“就跟你妈说……你家姑娘跟刘家少爷走了,今晚不回家了,叫她莫担心。”
“刘家?是城南刘全有老爷家么?”
男人脸上扬起一抹得意,“正是。”
听到这话,少女脸上的惊惧更甚。她咬着嘴唇,良久,才哆哆嗦嗦地开口:“谢……谢刘少爷赏识,只是我妈身体不好,离不开人,望……望您理解。”
“理解,理解。你这么孝顺,我哪儿能不理解呢?你看要不这样,我让人去你家把你母亲一同接进府里住段时间,也免得你们互相牵挂。”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可任谁都听得出这里面隐隐的威胁意味。
少女也算聪慧,听后连连摆手,仍是哆嗦着说道:“就……就不了……那……那样太麻烦您了。”
“不麻烦不麻烦。你要是觉得麻烦的话,就你一个人跟我走也行。你看是你自己一个人去呢还是一起?”
“这……这花我不卖了,我妈肯定等得着急,我……我先走了。”少女说完,便准备仓促逃离。
可男人哪会放过她。他朝一旁的人群中使了个眼色,立马便有一个高大壮汉站出来,径直走过去拉住少女,神色凶狠,“我家少爷叫你去是看得起你,你丫怎么就是不领情呢?放心,亏待不了你”。
说完,便拉着少女往旁边停着的汽车走去。看样子,竟是打算强行带走。
不知是这所谓的刘家来头太大,还是在这乱世,这样的现象已屡见不鲜,人心早已变得麻木,这众多的围观者中,竟没一人站出来,对这少女施以援手。
这个年纪,明明还是个孩子啊!眼前这男人的所作所为,未免太丧心病狂。我只觉热血上涌,一腔怒气喷薄而出,随手“借”了旁边一个贵妇的手袋,用尽全力朝那个公子哥扔去。
“哎哟,谁打我?”
男人转过身来,眼神愤怒的扫视四周。
众人皆是不语,谁也不愿挑起事端。贵妇一脸错愕,似乎还没想明白自己的包为什么会平白无故地飞出去。她旁边的男人偷偷往前站了一小步,企图遮住她空空如也的手臂。
可惜晚了一步。油腻男人朝贵妇走去,“是你?”
不,是我。我冷笑一声,又走到他背后,从一个男人手上扒下一只手表,朝他扔了过去。
不偏不倚,正中后脑。
“这他妈的又是谁?!”油腻男人掉了个头,眼神似要杀人。
我继续挪了个地儿,又朝他扔去一个手袋。我颇有些肆无忌惮,反正你也看不见我,能奈我何?
“他妈的到底是谁?!有种给老子站出来!”
围观者皆露出茫然神情,这几次偷袭分别来自不同的方向,不太可能是一人所为。可偏偏没人看到有谁出手。尤其是那几个被抢了东西的,更是一脸懵逼。
油腻男人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突然停止了叫嚣,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半晌,他突然笑了。
“好哇,对我带走这女娃儿有意见是不?既然没种站出来,我也不陪你耗了。春宵苦短,岂能白白浪费。”说完,又给那个壮汉使了个眼色,“我们走。”
油腻男人似乎也不笨,想必也是想通了其中的道理,想以此逼偷袭者主动现身。
眼看他们已经打开了车门,把少女推搡着就要上车。这下我是真的急了。凭我这力气,让我搞点偷袭还行,可哪儿能拦得住他们?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声音蓦地响起——
“刘公子真是专一,许久未见,还是这么喜欢黄花大闺女呢。”
明褒暗贬,我自动把他这句话理解成:狗改不了吃屎。
这声音……我正觉熟悉,一眼看去,果然是他——几天前,刚成为我租客的男人。
他不知何时出现在人群里,自上而下地睥睨着油腻男,眸色阴冷,脸上挂着淡淡的嘲讽。
“段祁谦?”油腻男看清来人,有短暂的惊讶,随即有些不悦道:“刚才是你动的手?”
“胡说什么!我们刚到这里,之前发生了什么我们一概不知。”
说话的是之前在我院子里和那个男人争吵的肌肉男,由于那个男人太过瞩目,刚才我竟没注意其他。
“我就说呢,一向面冷心冷的段祁谦段公子,怎么突然有闲情逸致管起这些小事来了。”油腻男继而换上了一副假惺惺的笑容,“刘某今晚有事在身,就不奉陪段公子了,咱们改日再聚。”
“等等。”
“段公子还有事?”
“把那个女孩留下。”
“啥?!”油腻男一副震惊的表情,“许久不见,莫非你真改了性子?还是……”他嘿嘿一笑,“你也看上了这丫头?这个好说,等今晚过了,我让人把她送到你府上便是。”
想抢就抢,想送就送。这跟奴隶有什么分别?
“我凡人一个,可没刘公子这么特殊的爱好。”段祁谦脸上揶揄之色更甚,不紧不慢地说道,“只是我家老夫人之前偶然看到这丫头,便喜欢得不得了,非要让我带回去服侍她。我今天好不容易得了空,想着讨老夫人开心,亲自来寻这丫头,便看到你要带她走。老夫人年纪也大了,咱们做后辈的,还是得多体谅人家老人家才是。你说是吧?”
他居然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不过语气一如既往地冷冰冰。
油腻男佯装讶异道:“这可真是巧了。同一时间同一姑娘,咱还真是默契呢。”
“不算巧。我家老夫人可是几天前就相中这姑娘了,只能麻烦刘公子忍痛割爱了。”
油腻男冷哼一声,“割爱?就凭你这真假难辨的几句话?”
“刘公子若是觉得理由不够充分的话,”段祁谦说着,走到油腻男面前,盯着他一字一句道:
“加上我段祁谦这个身份,够了么?”
那双漆黑的瞳仁里,猛然迸发出强烈的寒意。明明是炎热的夏夜,我却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油腻男一下也懵了,呆呆伫立在原地。过了一会,才回过神来,连忙往后退了两步,离段祁谦更远了些。脸上挂起一个难看的笑容,“够……够了。”
随后,又指使壮汉把那女孩带到段祁谦面前,“喏,这丫头给你。”
“那就谢谢刘公子了。”
“哪……哪里的话。孝敬老夫人,应该的。”
这个段祁谦,看来来头不小嘛。
可他一个有头有脸的人物,怎会半夜孤身一人在外且受重伤?又怎会租用我那个破地方来谈事情?
呵,这人有点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