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体?乱葬岗?
月离一时有些懵懂,一夜之间,她没想太多,怎么赵姨娘一条活生生的人命,这么快就殁了。
昨晚上还不是活蹦乱跳的挣扎着吗?
“她是怎么死的?”月离呆住了,毛笔下的墨汁一滴一滴的在宣纸上晕开。
“奴婢没看清,只见她尸体僵硬了,青紫色的脸上都是血迹……”雪桃回忆起那惨状,不禁抱起肩膀。
就算是吓死的,血迹怎么可能出现在脸上呢?
月离恍惚间,一个念头击向脑海,她惊悸的望着雪桃,小声颤抖道:“景轩还没回来……”
她与景轩约定好,演完这出闹剧便来到凝语阁避难一晚,坐等翌日赵姨娘自己露出马脚,一切大功告成。
雪桃也奇怪的点点头:“的确,七少爷一夜未归……”
这孩子走的时候的神情就不对劲,朝她回头笑笑,说了那句“赵姨娘今晚会走”。
她以为只是他闹着玩。
翠微阁一夜间挂满白布条,全屋上下一片凄凄哀哀之声,挨着跪满了人,乌压压的叫人瞧着心烦。
最令人心痛的是鸿轩与月乔,兄妹二人双双跪在母亲最爱坐的前堂方椅上,抱头痛哭。
张氏心里烦躁,放锐了目色一一扫了过去,对身旁的芙蓉道:“晦气。”
芙蓉狠狠的跟腔:“赵姨娘胆小却懦,虽能为您所用,可终究也是个不中用的,死了也罢。”
“如今,这孙宅,只剩我一个主母了,”张氏一个头两个大,“三房剩下的月离和景轩就够受的了,这下二房又飞来个鸿轩和月乔,老太太不得过继几个在我名下?”
过继男孩也就罢了,月乔可是了及笄,快要出阁的女儿,带着的嫁妆要从她的嫁妆里出大头!
那丫头弯弯肠子颇多,她有心防却无力,只希望她不算计自己的月茹。
想到月茹,她不禁又是满面愁容,嗡嗡的低声哭泣让她更加心烦意乱。
“好在赵姨娘死得快,不然,您早晚得被她揭了老底儿。”芙蓉不安道。
“怕什么,谁会信疯子的话?”张氏一脸得意的笑了笑,捋着手里的绢子。
午膳时分,外头艳阳高照,慈安堂内外的小丫鬟都提着篮子,陆陆续续的里外忙活起来,堂中敞开着窗户门,凉风习习的吹进屋里。
孙逸站在用膳的圆桌前,唯唯诺诺的给孙老太太讲着菜谱。
“母亲,这是火腿炖肘子,这个是燕窝乌鸡汤,还有烧鸡心……”
满满一大桌子菜。
孙老太太瞥了几眼孙逸,拿起筷子夹了口鸡心,却没放在嘴里,道:“难为你一片孝心。”
孙逸心虚的点点头:“这都是儿子该做的。”
“你这孩子,”老太太叹息,“读书升官倒是勤快,内宅出了两条人命了,都不见你掉一滴眼泪。”
孙逸像个做错事的小男孩一样低着头,反思母亲的训话。
的确,他除了怕这等丑事传扬出府,怕同僚的议论,圣上的谴责,仕途的不顺,其他的,好似就没有了。
“母亲,儿子实在该死……”
“我苦口婆心劝你的话,这么多年了,看来是没听进。”孙老太太摇摇头,嘲笑了一声,“你可别该死,一大家子人等着你养活呢!”
孙逸再次被数落得羞愧难当,无脑骂道:“都怪那净空法师!偏说宅中有凶煞之相!这才吓死了二房太太!”
“怨这个怨那个,怎么不怨怨自个?”孙老太太听罢,起身缓缓坐到炕上,“我原是个土埋半截的老太太,也没打算摆什么谱,可叶氏当年的事,你一点脑子都不过!那顿晚膳,是单单她一个人的事儿吗?一顿饭,要经多少人的手,你可数的过来?偏把错强加在她一人的头上,枉死一条命!如今祸不单行,赵姨娘死有余辜,一下子没了两条命,我孙府,成了什么地方?乱葬岗?”
孙老太太说话时动了气,坐着喘了起来,李妈妈赶忙去拍了拍后背。
孙逸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噗通”一声跪在老太太膝前,“咚咚咚”的磕着头道:“儿子该死,儿子该死,儿子是个没用的主君……”
“别来这套,假惺惺的,恶心!你心里是否真的觉悟,外人不可知,只有你自个心里清楚!”老太太不耐烦的甩甩手,“还是做些能安抚鸿轩和月乔的正事来得实在些。”
“儿子……儿子想,您已照顾月离与景轩两个孩子,不如,将鸿轩和月乔,过继给大夫人……”孙逸含泪抬首,眉心间已是一片红。
可如今张氏膝下已有三子,再算上鸿轩兄妹,就堪比独揽大权,府上无人能与之抗衡。
“此事,再做讨论吧。我乏了,你去忙你的。”
她靠在榻上,合实了双眼,懒懒的眯着觉,香炉上的白烟腾腾升起。
景轩回到凝语阁的时候,已是辰时傍晚了。他胳膊上还明晃晃的搭着那套红色的戏服和假发,被屋里的月离瞧见了,赶忙抽了去,质问道:“你就是这么走回来的?”
景轩疲惫不堪,眼皮耷拉下来,无力的勾了勾唇角:“阿娘去的这些日子,我总是不敢光明正大的走在孙府的小径上。如今我为阿娘报了仇,便拿着红衣在府里走了几个时辰,终于记起孙府的样子了。”
月离抬手就“啪”的一声,掌了景轩的嘴。
“你疯了!”月离担心又恐慌的泪水夺眶而出,“你可知因为你,连我都险些跟着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景轩回过头,脸上的红掌印依稀可见,却难掩激动的心情,双手抚上月离的脸,兴奋道:“阿姐,你也高兴糊涂了,对吧!”
又疯了一个。
“那晚上,我拿朱砂在脸上画了几道红印子,去见了赵姨娘,她吓坏的表情可有趣了!我就想看她更多有趣的表情,比如,被毒死的……”
景轩带着天真无邪的语气,像讲个笑话一样。
月离望向弟弟的眉眼,联想起两个字:病娇。
她怔了一下,接着慌忙去掰开景轩贴在她脸上的手,可他却捧得更紧了,更甚直接抱住了她。
“阿姐,我们姐弟二人,一起独占孙府吧!”景轩贴在月离的耳边小声讲着,介于变声与未变声之间的少年声线下言语更加稚嫩又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