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轩的怀抱之紧,她极难脱身,便只得迎合着这孩子,安抚着他的后背。
他承受了太多不该承受的。
从前那孙月离已经死了,那骨肉分离之痛,只折磨她一晚上,可知景轩的日日活在这痛苦中,是什么滋味?叶氏走后,她与景轩朝夕相处的时日多,却未见他当着自己阿姐的面掉上一滴眼泪。
困住她们姐弟二人一生的,是孙府。
难道不该恨?
“我要继承家业,坐上父亲尚书的位置,成为当家主君。”景轩平静了许多,胸膛缓缓的一起一伏,“可是阿姐,你不能嫁给谢家。”
月离一时懵懂,只道了声好。
谢家没有官位爵位,还得依靠媳妇家的势力,万万嫁不得。
赵姨娘死的不干净,月离却不想再把这场闹剧演下去了。
她再次暗中私会净空法师,请他寻了个说法,便是赵姨娘恶鬼缠身,耗尽精血,斩妖除魔,光荣牺牲等等。
这下,老太太与孙逸听罢大喜,这个说法极好,足矣堵上外人的嘴巴,这才把赵姨娘的灵牌供奉在祠堂中。
翠微阁风光大葬了三四日之久,才请了谢家公子谢慎来。
他本也没抱着什么好态度来的,只在家中听闻,孙尚书府六小姐是个霸道专制的母老虎,上敢刚贵妃主母姨娘,下敢抽贵女姐姐,还引得萧国公的二兄弟和九皇子的注目………
这是什么存在,哈?
堂堂孙尚书府居然能教出这样的女儿来?
作为一个贵公子,在他的传统思想以及认知中,女人应贤良淑德,温柔内敛,这向来是抚平男人伤疤的一剂良药。
说白了,他喜欢的是绿茶狐媚子,而不是女企业家。
然而这个女企业家可能是个绿茶的话,他再做考虑。
时辰到。众哥儿们坐在庆元斋的一个偏房内,喝茶闲谈。堂中设着四五个茶几,几株吊兰,四下罩着巨大的乌梨木边座雕花大屏风,将堂屋围了起来。
月离被李妈妈拉着去屏风后头的缝隙里,与未婚夫谢慎遥遥相见。
“我原是个不识大字的粗鄙之人,今日与孙尚书家众哥儿吃茶,有些无地自容。”
谢慎嘴上说着无地自容,脸上却一点这意思都没有。
明轩没好眼色的上下打量他一番,一身珠光宝气,腰上别着一长串的玉佩香囊,披散着秀发,一撮斜刘海挡在脑门上,简直是有辱斯文。
别以为你家有几个臭钱就得瑟。
“谢公子说笑了,我们几个不过是赶科考的读书人,吃官家俸禄的,哪比得上您家财万贯呢?”华轩温润如玉,客气的抿了口茶道。
谢慎眼角眉梢中更加露出轻视的味道,翘起二郎腿:“是啊,读书的都是穷举子,穷秀才,有几个能进殿试的?得了官位也不过是个芝麻大小,连娶妻都娶不上正经官家女子………”
月离暗暗心想,这就是地主家的傻儿子吧。
鸿轩虽说对他的观点表示十二分的认同,但这小子这副嘴脸,他怎么看怎么欠揍。他几乎要跳起来冲上去给他一拳,被一旁的明轩一胳膊挡了回去。
华轩和景轩赶忙小声劝道:“二哥哥,冷静。”
谢慎抬眼一一瞥过去,接着说道:“不似我,姻缘我不去寻,都多得有人往我身边送。你们说现在的官家贵女,怎么就没个小姐架子?”
说罢,他大声叹气,好似在替那些女子惋惜似的,嘬了口茶水,结果不小心烫到了嘴,又很难看的吐了回去,惹得鸿轩和景轩偷笑。
谢慎见状怒了,大声议论道:“汴京城的姑娘,本公子可有得挑!要不是孙老祖宗苦苦相求,家父想选个书香门第的儿媳,我才不娶你家那青楼女子生的小红倌呢!”
月离对古代文学了解甚少,不知“红倌”为何意,却见堂中众人的脸色憋得青一块紫一块。
后来听李妈妈在一旁解释完,她恨不能搬起屏风砸暴他的头。
华轩明显压抑着极大的怒气,端起茶碗的手微微颤抖,道:“只怕您家中没有官位爵位,六姑娘过了门,也算是你倒插门入赘孙家。”
“你!”谢慎气急蹦了起来。
“谢公子别急,”景轩在一旁补刀,“等您’过了孙家的门’,就能沾上点儿文墨气息了,也不至于像个猴儿似的窜起来不是?”
“只怕谢公子过了门,六妹妹怎么待你,还得看老太太和我们做兄长的脸色呢。”鸿轩继续补刀,“您,可得乖觉些。”
明轩的放凌厉了眼神朝谢慎瞪了过去,给他最后一击。
谢慎恶狠狠的瞪着这几个兄弟,怒而不言。
这孙六丫头不就是个庶女么?凭什么是团宠?
月离实在看不下去了,拉着李妈妈的手腕就要走,李妈妈却劝道:“姑娘,老奴也不知谢公子竟如此不知礼数,可倒底是老太太求来的婚事,您再不愿意,也要和他单独见上一面,再做决定啊!”
好,好,我忍!
堂中众人不欢而散,李妈妈绕过屏风,叫住了谢慎,让他坐等。
月离在屏风后头待了一会儿,一甩头走出了庆元斋。
叫他等着去,等到天黑再来不迟。本小姐虽比不上嫡女矜贵,也不是你一介地主家傻儿子能作践的。
谢慎在堂中等了半个时辰,也不见月离的踪影,喝了不知几壶茶,更了几次衣了。
“您……您莫不是……”一个听着温柔婉转的嗓音想起。
谢慎闻声看去,只见是月乔扶着门框,发髻半扎半散,柔顺的垂下了来,身着一件水绿色丝绸曲裾,裙摆在微风中飘飘然似蝶翼般翻飞,故意耸起的肩头在只一层薄纱下若隐若现。
“冒犯公子了。我原以为是爹爹叫我来填词作曲……您一定是在等六妹妹吧,”月乔略带撒娇,“那我还是回避为好……”
“等等,”谢慎被眼前的这副香艳景象惊住了,情不自禁的起身前走了两步,“孙六小姐……还未至,姑娘不如,与我一起等。”
“这怎么行,”月乔反手撩了撩垂在脸颊上的碎发,“庆元斋人多眼杂,再说,叫六妹妹撞见了……”
“敢问姑娘是?”
月乔颔首微微害羞道:“我是长女三姑娘。”
谢慎的内心不住赞叹道:比起六姑娘霸道凶悍,还是三姑娘的温柔贤淑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