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碧蓝微绿的晴空被妆成一抹胭脂的薄媚。
如今尚是初秋,大雁排成有形的队列,迎着向晚的秋风,不顾一切的南归。
秋风微凉,吹得树梢的枝叶与花,簌簌抖动,最终不能承重,缓缓落下。
霞光绚丽迷人,灼透了凉薄的天空,点点泄出。
红里带着些暖色,温暖了冰冷的秋天古城。
清风,带着赤红晚霞,以一种温柔的姿态,慢慢地入了窗。
迟锦百无聊赖的坐在宗学堂,一双漆黑圆润的黑眼珠,管不住似的四处乱瞟。
古朴雕花的梨花沉木门吱呀作响,一个穿着考究,面容极其沉静的中年先生走了进来,他约莫有三四十岁的样子。
端的是一派清风朗月之姿态。
一步步,似乎是戒尺丈量好的尺寸,毫厘不差。
脊背挺得笔直,步履慢悠悠的却又按照某种节奏,没有丝毫的拖沓散漫之感。
看面容,也能看出年轻时的风姿定然过人,如今是个风采卓绝的老儒生。
他携着秋日凉霜微微的潮气,站在了吵吵嚷嚷的宗学生面前。
只一个照面,不消多时,在座所有学生即刻静默了下来。
迟锦看见崔老先生,眼珠立即安分了下来,活像是老鼠见了猫。
小崽子表面上乖乖巧巧的,心里却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手上把玩着一只蘸足了笔墨的湖州狼毫,心想,景昭与他叔父容貌不甚相像。
景昭穿着宗学生穿着统一定制的外袍,是月牙白的锦布绸缎,衣领与袖口还绣着暗灰色浅影的祥云纹。
长袖如流云,宽阔又不显累赘,只是更加秀致文雅。
长袍不及地,不会逶迤摇曳。
他就坐在迟锦右手边,相隔不足一臂距离。
如若说迟锦是愚钝努力型学生,那么景昭是天赋型学生。
崔先生开始授课,迟锦立即就端正仪态,黑眸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耳朵时不时还要抖上一抖,像是在抖机灵一样。
景昭却知道,那是迟锦听课时的习惯性动作。
又或者应该说,每当迟锦认真对待,摆正神色时,都会下意识地抖一抖耳朵。
小崽子好像脑袋里有根筋转不过来,所授课业总也学不会,杞越皇为此愁得本就稀疏的头发又掉了一大撮。
崔先生崔祐甫授课的时候,温和有沉静的眼神,总是会给迟锦过多的注意与关怀。
如若他发现那双懵懂的黑眸更加迷茫,他会讲第二遍。
如若迟锦冲他点了点头,这位早已年过四十的鸿儒竟会露出一点激动的神色,就像是受到了莫大的鼓励与支持。
迟锦坐在自己的位置,动也不动。直至结课,这才颤颤巍巍的从沉重的木凳上站起来,直起身子。
她正经的板着脸,一脸浑浑噩噩。
总是转来转去的黝黑眸子,此刻仿若静止了一般,空洞极了。
活像是被妖精吸了精气的样子,半死不活的。
景昭见到了这一幕,杏眼微弯,向一边迈了一步,好笑地摸了摸迟锦毛茸茸的脑袋。
轻声细语地开口问:“累了?”声音像裹着甜枣蜜饯,甜腻温暖。
迟锦无视景昭的话,拨开景昭按在她脑袋上的左手。
不看景昭一眼,越过他,看了一眼景昭课业小考的评分。
很好…果然又是甲等第一名。
小崽子痛苦绝望的嗷叫一声,飞快的用两只爪子捂住了双眼。
景昭循着迟锦的方向看去,几乎是瞬间,他就明白了小崽子心里在想什么。
景昭好脾气的笑了笑,俯首,温和的声音哄着迟锦,“锦锦,想不想想哥哥一样,拿到甲等第一名?”
黑亮的双眸散懒地看着小姑娘,用裹着甜腻糖衣的声音诱人,“如果锦锦听哥哥的话,也是有可能做到的哦。”
景昭杏眼微睁,原本杏核一样甜软的眸子圆噔噔的。
说话间,转了个身,与迟锦面对面了,真诚的黑眼珠紧盯着迟锦。
这副模样,真是像极了街上制假卖假的江湖骗子。
迟锦知晓,一旦景昭做出如此姿态,那便是又要诓骗自己了。
不过,小崽子确实很想知道,景昭能有什么办法。
然后就矜持的点了点头,黑葡萄似的圆眼睛瞅了景昭一眼。
示意景昭,我就见识见识。
得到许可,景昭稚嫩的脸上浮现了一种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兴奋与隐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