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十七章 梧桐(1 / 1)云说天外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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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怀镜淡淡的噪音飘入轻尘耳中,打断了他神游的思路。“在我们回来之前,把这条路清理了吧。”

声音很淡,却有一种不容置疑之感。

轻尘微微一抖,俯身说:“是。

栖凤雀的金梧木门,青松掩映下翠**滴,威怀镜被推松言阁中。金座上缠绕镌刻着凤凰。为一个眉日间全是戾气横生的男子,靠在金座上。

威怀镜仰头看了一眼,说道:“殿下。”算是问候,

褚灏见到威怀镜,庆气收敛了一些,眉目略呈温和。威怀镜先看到褚灏脚下的黑衣男子,胸部中了一支银色的箭,躺在片血污之中,面色发白,眼神却是诚惶诚恐,身体也止不住的发额。不像是痛苦,更像是惊恐。

戚怀境接着四轮车的车轮,向前走了一些,“殿下,谨慎行事”

褚灏神色一僵,将踩在黑末男子背上的脚放下,转而眉目冷凝了几分。

直接在一脚将黑衣人踹下去,发出了“碰”地一声。黑衣人“哇”地吐出一口血。

“不是你让本王派人刺杀虞累的吗?如今你倒反过来指摘本王的不是了,戚怀镜,你可有一点为人臣子的本分。”褚灏像是忍极了的样子,牙齿都发出口咬合声。

戚怀镜捻了一下手指,略微斟酌了一下用语词,“我并非指责殿下,只是觉得殿下的人,约莫是办事不利。”

“办事不利,办事不利?”戚怀镜看着褚灏火都快冒出来的样子,眼波平静无澜。

褚灏看着即使已朝夕相处三年的人,即使年岁比他还大,却总有一种稚朴,初生的透明如玉之感,似乎永远都那么高不可攀,仿佛随

会随风散去,不在也上留下一丝痕迹。

眼前总也似晃荡着几片海棠花瓣,浅淡也不留意人间,偏偏成为人间芳菲。褚灏忽然哂笑一声,说道:“那姑娘还叫人给你带了话呢。”

戚怀镜抬眸,眼睛眨了两下,示意无用的话不必说。

褚灏仿佛没有看到一般,继续说:“就是那个坏了事的姑娘,本王已让人去追了。”眼里带了几分无辜与可怜。

“她说,不要殃及无辜。”褚灏故意拖长了声音。

窗外海棠花树仿若好女,纤姿袅袅,细枝玲珑,花影渺渺。

良久,威怀镜才说了一句,“妨碍殿下大业的人,都清理吧了吧。”

恍惚之间,褚灏好像听见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轻到他以为是他听错了。

海棠花似乎眨眼间就黯淡了,秋风带走了大部分的光亮,却带来一阵阵的凉风。威怀镜走后,褚灏就一直望着海棠树,久到他睡着了。

梦里,他还是那个鲜衣怒马,春风得意的贵公子。他天赋才能没有兄长出众,作诗赋词是一窍不通。习武策略也是连纸上谈兵的能力也没有。

无数次他被父亲指着鼻子痛骂。

终于有一次,父亲指着他的再一次责骂了他后,他终感受到一种前所有的屈辱感。他想,即使便是再如何努力,也永远无法比及父亲口中的八秦明珠。

戚怀镜是世界公子的表率,是八秦子弟的骄傲。他们威家门庭磊落,车骑从容,高风亮节,哪里是污浊的皇室能比得上的。父亲只知他不争气,他却从未想过污浊烟瘴气的皇室中怎么可能生出一株洁净无暇的莲花。

褚灏想,他是一滩烂泥,他的父亲又是什么好东西呢?半斤八两,谁又应瞧不上谁呢?

他已经是一滩烂泥,被人践踏,任人嘲弄,那么就算彻底变成渣滓,也根本就没有人会在意,没有人关心。

内心的阴暗角落中,自卑、自懦、自怯早已生根,一切的嘲笑,怒骂都如潮水般蜂拥而至,然后疯狂生长,伸枝,最后参天树木枝横叶蔽,遮挡了黑暗中仅剩的几缕光明,消融了他唯一的几分温暖。他的心仿佛掉入冰窟中,又冷又阴暗。而且潮湿,孕育了不知怎样的阴影。

那年十四岁,褚灏想,他不怕别人诋毁,他只怕父亲失望。他也并非是拍父亲失望,他怕父亲收回他的权力。他可怜的母亲以死相道为他谋来的,为他求来的八秦。—东南秦、西素、南秦、北秦、胡秦.川秦、延秦、元秦。

那年元宵,月明星淡,褚灏从高高的城楼里向外望。

漫天的灯火阑珊,满目的喧嚣热闹。人群如海,呼声如潮。他入眼处皆是暖暖的橘红色,模糊又浓烈。明明他身上已经穿上了腊月的大氅,青墨云

锦色的,可以他却感觉好冷、好冷,他想伸手摸一摸,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皇城外的气息,又猛得缩回手来,像是被烫到了一般。

他闭上眼睛,仍然无法忘记方才看到的一幕。他的母亲,昔日最高贵最明艳张扬的贵妃娘娘,跪在地上,恳求他那父皇赐给他封地,给他个锦

绣前程。

她擦了胭脂粉也掩盖不了的苍白脸上流满了红色的泪痕,声音也早如

撕裂般难听,“臣妾愿以一死,换吾儿锦绣前程。吾皇允否?”她的眼神像是快要燃尽的火,带着飞蛾扑火的决绝

那个总是高高在上的男人仍然冷漠无情,“允了。”母亲终于是松了口气,苍白着脸欢笑道,“谢主隆恩。”

直到她看到屏风外的儿子,看到儿子惊恐崩溃的面容,她缓慢轻柔地告诉他;走,走啊,无声又坚定。

然后倒在那个男人面前,遮挡了他站定的身影,还含着笑。

褚灏自小与母亲不大亲厚,可他此到眼里盈满了泪,像是久旱的树木骤然遇雨般,不仅没有被滋润,反而像是被打着了一样,有种枯古向冬之感

他的喉咙里像是梗塞着什么一般,把他的眼睛都忍红了。

他和道他这一站出来也许就会是万劫不复,可他忍不住。他冲出来了。可是他也只能跪在那个男人面前,“父皇,儿臣不要封地,不要食也”,他的声音渐渐哽咽,“求父皇留母亲一命。”

那个男人冷冷地瞧着他,“封疆七百里,食邑八百石,八秦之地,由不得你拒绝。

褚灏通红着眼问:“为什么,为什么啊?”为什么!为什么连人也问最后一点温暖都不留给他?

他紧紧攥着那个男人的衣袖,眼神狠绝,像是看着十恶不救之人一般。那个男人忽然就笑了,“因为你母亲已经没救了呀。”

明明声者温润,在褚灏心里却像是恶鬼冷笑,又冷又惧。

他的眼里骤然露出一片血红,像是幼狼露出了利爪,猛得抓上那个男人的脖颈,用尽了全身力气,手中青筋爆出,几欲显红,用痛苦的声者哀嚎道,“那你也去死吧,去死吧!”他又笑又哭,泪水流了满面,止不住的咳出声,撕心裂肺,“去死呀!去死呀!”

即使他看着那个男人将要室息般的面容,他心中也毫无快感。他心中只有恨,无边的恨,几乎要吞噬他。

直到那么多持刀带剑的人将他拉开,将他拉住,他的眼前泛黑,一片恍惚,什么也看不见,像是陷入了什么魔障中一般,只能听见一声声“桑之未落,其叶沃若”的轻柔歌声和耳边的轻语,“灏儿,睡吧。”

像一阵阵温暖的春雨涟渐渐笼罩住他,好像一切都静谧了,能感受到的是轻轻的、暖暖的火,但似乎一触就破,他不敢碰,他一点儿都不敢碰,他只敢闭上眼睛偷偷地贪恋着一点易破的暖。

头像是有万蚁啃噬,疼得快要炸了。他的世界只有一片黑暗,睁开眼,所见,也皆是黑暗。从黑暗中苏醒,睁开了黝黑的眸子,其中原本尚存良知,此刻只余空洞。空荡荡的空。

他只是躺着,不哭也不闹,像是什么也没有一般发生一般,像一个失了神智的提线木偶,精致脆弱。

不知道躺了多长时间,大概从房间有微弱的光亮到漆黑无光,褚灏扶着阴暗潮湿的墙根坐起来,想说话也张不开口,他已经失声了。只能发出“啊呜”的喊声。

他捂着头,嘴角维扬,慢慢闭上了眼,泪水却无声无息落了满脸,发出低低的呜咽声。

夜问凉风席来时,他又开始不停地咳,要把肺咬出来似的,苍白的脸上出来了浮现了病态潮红,颤抖着站起来扶着墙角,不停地呕吐,把胃中的血都吐出来了。

褚灏闭上了眼睛,想起了京都的长亭,回廊的十四桥,桥边嬉戏的垂髫,童谣声声应和。母亲的声音仿佛回荡在暖色余晖映照的长空

一听,好像又没了。

再眨眼,梨花木的妆奁边,明艳又温柔的女人用象牙梳一道道的梳着他的头发。柔顺的,如缕的乌发垂下,他纯真的眼中映着女人温柔的神色。

他闭上眼,朦胧是她。他睁开眼,桌案是她,彩釉是她,氤氲的茶似乎也是她。他闭上眼,虚幻之中,内心仿佛有一个声音在呼唤他。

又熟悉又亲昵的口吻,柔亲的拍着他的背,把他一步步引向柔软祥和的梦中。他意识全无前一刻,还想着,母亲是真的不在了。可此时这种安心的感觉,让他前所才有的确定母亲还在。

天光如剑,刺破初晓,踏碎黑暗,房间内不太好的窗子中刺目的光惊醒了褚灏。

他掀开眼皮,虚虚一看,脑中第一个念想便是,母亲真的不在了。

他眨了眨干涩的眼睛,动弹了一下手指,摸到一块碎片,费力地用石块在墙上刻下了第一笔,默念,这是第一天。

他知道他不知道,他被关在了哪里。他不知道,何去何从,他只知此去再无退路.此一消怕是无出头之日。

心中有些空洞的冷,冷到有些发烫心的着火般的烫,像是要把他蒸干,他好像一条快要旱死又要冻死的鱼。

他想,死得这么窝囊的吗,还没来得及为母亲报仇呢,他不甘心。

迷迷蒙蒙中,一抹银色的光亮映入他眼中,他想,这是光是有些亮的吓人了。

温凉又清扬的声线进入他耳中,“臣,戚怀镜,迎殿下往八秦赴任。”

是幻觉吗?想,也许是这声音过于动听了,让他听不真切了,像做了一场梦似的,梦里梧桐细雨落了满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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