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锦感觉这一梦梦了许久,直接回到了三年前,她还是杞越公主的时候。现在,哪里还有什么杞越,只剩他旬吴一家独大了。
她伸出手随意地抹了两把眼睛,挡住刺眼的光线,让眼睛适应一下光亮。又简单用手梳理了一下头发,将松散的快要掉落的黑色脏污布条系得更紧一些。
她身下的茅草堆已经不再还是她打听了许久,才从一些心善的老人口中问出来的。
迟锦身上穿着一身不合身的明显宽大的破旧黑袍,袖口处已经隐隐脱落,整个人瞧着灰蓬蓬的,看起来就是个面黄肌瘦的少年人。
她拿起她放在墙角的承影,用承影一步步支着地面走路,走出城隍庙,一下子走入了热闹的世俗,与刚才的寺庙仿佛不是同一个人间。
她只是沉默地走着走着,差点要撞到一个行人时,承影发出铮然的嗡鸣声,她立即向后退去,脚步微微踉跄。快要站稳时,突然感到腰间一轻,迟锦暗叹,当真是世风日下,现在的人连瞎子都不放过。
迟锦淡定地摸了摸自己的腰,发现消失的破钱袋子时,明白了。得了,这回是个偷钱袋子的,上回,还是上上回来着?有个调戏她的,总之是记不太清楚了。
迟锦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继续向前走,一边走,一边暗自惋惜,可惜了,这还是她前两天从乱葬岗一个死人身上扒下来的,虽然里面空空如也,不过这布料摸着也是相当不错的,唉。迟锦叹了长长的一口气,看起来无奈极了。
“站住。”一声如冰凝的声音叫住了迟锦,两个字里似乎包含了寒流冷意。迟锦依旧不紧不慢地向前走,脊梁挺得笔直,似修竹,懒洋洋的语调传入前者耳中,“兄台,你这就太过了啊,抢了我的钱袋也就算了,难不成,还想调戏我?”
那人没有接迟锦的话,只是问,“你说,这是你的钱袋?”他径直走到迟锦面前,迟锦听着,是车轮碾过的声响,迟锦打了个哈欠,无奈地挑了挑眉,没有回应。
谁知,男子却紧追不舍,嗤笑一声,“本官如何不知,严尚书何时死而复生,成了你这黄毛小儿了?”说到最后,男子的声音竟隐约有了不怒自威的肃然清冷之感。
迟锦也报之一笑,“官爷是否太不讲理了?”将自己被尘土沾的脏兮兮的脸转过来,凑到男子面前,放大声音,“难道这天下,只允许他严尚书一人有这钱袋了吗?”
戚怀镜看着迟锦脸上的黑色布条,长睫敛去沉思,原来是个小瞎子。他声音仍旧沉静如天边雪,“圣上御赐,自然是一家独有。”戚怀镜也不知自己与这个小瞎子在扯什么闲话。
他皱了皱长眉,示意衡殊,推着他向前走了一段距离,他下令,“拿下。”随后,向前走了。他也许又想到了什么,竟回过头来,又说了句,“带回府中,听候发落。”
衡殊迟疑了一下,还是说,“公子,这,这不合规矩。”清冷的空气将戚怀镜的脸庞映得更加冷然,他却微弯嘴角,“在这东秦,除了戚怀镜,还有什么能称作规矩的?”他只是瞧着衡殊,没有半分压迫感,衡殊却动也不敢动,结巴着说,“是,公子,下官立马把这位...这位小公子给带回去。”
随后,约莫有二十来个穿着青衣的人用剑将她围起来。迟锦耳朵微动,听着急促的脚步声,跑不了了,迟锦无所谓的一笑,正好,这几天的饭有着落了。
她倒要看看,是哪个倒霉蛋把她给带回去了。
两个人用剑架着她的脖子,还不停地用手推搡着,叫喊:“快点!”
迟锦仍旧只是扯着嘴笑,“两位大哥,对瞎子不能温柔一些吗?”语气近乎无赖,“你们这样粗暴,将来可是讨不到媳妇儿的。”
一阵沉默,迟锦接着说,丝毫没有一分窘迫的样子,“哎,你们这是带我去哪儿呀?”
“我告诉你们,我可是东秦八岭一枝花,爱慕我的人能从八岭山头绕回山头。”
持刀人仍然不为所动,迟锦继续唾沫横飞,“知道什么意思嘛?”
她挑眉一笑,“就是说,整个八岭都拜倒在我的……”
“不要废话,快走!”迟锦正眉飞色舞,猛不丁被推了个踉跄,摔到地上去。
迟锦没有趴在地上太久,而是从地上迅速爬起来,风轻云淡地抹了一把脸上的灰尘,面不改色的咬着牙继续说,“风姿...之下。”
持刀侍卫依旧是不说话,迟锦龇牙暗叹,也不知是哪家的护卫,还挺冷漠的。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听到了一轻不可闻的笑声,带着丝隐匿的意味。
迟锦仍旧没有跟上他们的步伐,只是慢吞吞地,按照自己的步伐来前进,时不时被人推上一把,她也只是用小拇指掏掏耳朵,和气地一笑,背却挺得笔直。
二十来人围着她前进的路,愣是叫她走出了一种这条街她是老大的感觉,好像她脖子边上围着的不是刀,而是簇团羽扇,她乐得自在。
衡殊觉着这小子看着浑,嘴皮子也溜,没想到也是有点胆识的样子。
只是这脊梁挺得太直了,易折。
戚怀镜缓缓转送四轮车的轮子,扭头看了迟锦一眼,吩咐衡殊,双眸沁霜,“别让她太自在了。”行云般的衣袖轻抬,将腰际散乱的红鱼放好。
迟锦轻嗤,声音听着倒是挺人模狗样的,不知道容貌是否也一样人模狗样了。可惜看不到。
她的手不由自主地摸上了黑色布带,望着暖洋洋的晴空,多少有些发愁。
已经多少年了啊,见光还是会疼。
什么时候,能不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