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伍 你若是不出谷来寻我,我便找人八抬大轿抬你出去(1 / 1)翌辞妹妹呀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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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息了一天一夜。

这时候天还是黑着的,向来喜欢晚起的云缇,为了赏日出,牺牲了点睡觉时间。衣裳已经换上了,刚要取上那顶帷帽,看见了木匣子里放着的一支玉兰花簪,花心一点殷红。那是白日里魏景珩给她的,那日云缇不要珠宝首饰,选择了酒,尽管如此,魏景珩还是留了一支,因为他觉得很适合她。

山崖上,魏景珩已经到了。山风轻拂,竹叶的芬芳飘向此处,他一身素白色青衫,面朝着远处。

“我也许久未见过日出了。”云缇走到他身旁,眺望着远方,天与地都沉入黑暗,“说好是我带你看看乌云山的景色,没想到是我来迟了。”

听见了来人的声音,魏景珩回过头,眼神落在她青丝挽起的发髻间,白色玉兰中一点赤,嘴角不经意上扬。

魏景珩坐在悬崖边上,伸手便要邀请她一起,云缇睨了那深不见底谷,摇了摇头,默默地坐在了他身后,魏景珩空着的手悬在半空,云缇摸了摸袖子,递了一个果子给他。

魏景珩摩挲着手中饱满的果实,嘴角上扬。

远方天地交汇处冉冉升起的光芒,四周从昏暗转向清明,这其中不过一炷香的时间,那微光映照着魏景珩的侧颜,棱角分明似峰沿,是造物神用雕刻刀细细勾勒出的模样。

“我与你一同赏过月,又看了日出,方知这世间最美的景色不仅仅只有大好河山,还有抬头便能看见的天。”随后,魏景珩不经意地喃喃道,“能留在这里,真的是太好了……”

声音很轻,可是云缇还是听见了,抬头看着天,少刻后,眼睛垂下,落在魏景珩腰间的一块玉牌子,金丝嵌成边,玉排中间清清楚楚一个魏字,襄国国姓。

“回去小憩片刻,午后,便送你离开。”

这里不属于你,这里能成为人人向往的世外桃源,而你终究离不开俗世烟火,离不开身世束缚。

”你一定要我离开……”魏景珩眼中有些许落寞,云缇的语气不容反驳了,“那你亲自来送我。”

云缇心想,不过是个孩子罢了,这点要求,还是允诺了。云缇借着有事的理由,推脱一起下山。魏景珩走后,云缇慢慢挪到了悬崖边,看着那深不见底的黑暗。

“仙娥云缇,违反仙界规定,私自篡改仙者历劫运数,今剔除仙骨,从殒仙井打入凡间,贬为殒仙,三日后执行。”

隐匿在广袖间的素手紧紧攥着,指节发白。

回屋后,云缇又梦见了那一幕,那个真实并痛苦的噩梦,她自嘲是否年纪大了,就爱回忆起往事,可能因为时间过了太久,她在天界的记忆开始产生了模糊,很多人的脸开始变得雾蒙蒙,但是那些深刻入骨髓的,记忆犹新。

被万年不化冰制成的锁链关着,生生受完那剔除仙骨的刑罚,四肢百骸似有千万针穿透。刚受完刑法,被天兵天将连拖带扯地带到一个破旧的高台上。这高台常年无人驻守,浮着一层灰,角落里还有蛛网。高台上有一口井,井身上模模糊糊刻着三个大字——殒仙井。井里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也不知道有多深。

天兵天将摇着头将奄奄一息的云缇丢在角落里,说有什么大人物要见她。

隐隐约约听到他们说:“这只仙鹤也是可怜,庞德神仙罪恶滔天不过扔下诛仙台一了百了,轮回重生。这殒仙井……”

他们望向自己的眼神,带着怜悯。

“月老,您怎么来了?”那俩人向着远处行了一个礼,那个一身红衣的男子走了过来,缓缓扶起了她,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你出生时,我便是第一个抱起你的,你那个不靠谱的爹就顾着看你娘了。到最后,也是我这个老头子送走你。”月老眼中的云缇,一件单薄的里衣还带着满身血污,身形一颤,“你说你非得跟天帝争执什么,他是天帝,是天界之主,没了那番争执,此时此刻你不过下凡历劫重修仙位,哪沦落到殒仙这般遭罪。”

云缇没有力气支撑着自己,只能靠在月老的腿上,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在他那水红色的衣裳,晕开朵朵红梅,云缇哭的太惨嘴巴含糊不清地说着:“老头你会忘了我吗,你们都会忘了我吗,他会忘了我吧……”

月老没有回答,只能一遍又一遍顺着她的头发。

“您终于来了啊……”那两个天兵天将朝着月老身后一个人行了礼……

云缇行了,手里紧紧攥着那个雨滴吊坠,说来也奇怪,这个吊坠她在天界时从未见过,具体怎么得来的也没印象,到了人间就出现在她身上了。

一个小孩在外头敲着门嚷着:“姥姥姥姥,王大哥要走了。他让我来叫你,他说你不去,他就赖着不走了。”

云缇梦太痛苦,睡的就沉了,差一点都忘了人间的事情,连忙披上了外边的衣裳跟着他跑了出去。

一路上,两边村里的人看着她,莫名都带着欣慰的微笑,连几个小孩子都在鼓掌。

“发生了什么?”云缇询问那个叫自己出去的孩子,可这孩子摇了摇头,守口如瓶,说非要等到姥姥到了山门口才能说。

魏景珩站在山门口,四周围着一圈看热闹的人,他在那里和众人交流着什么,直到云缇走近了假咳嗽一声,他才停止。魏景珩从衣服里面取出一方包好的帕子,帕子里静静躺着三根白色的羽毛。

“云缇曾许我三个愿望,以这三根羽毛为誓,这第一个羽毛允许我直呼其姓名,不用特别客气地尊称她。”

云缇抱着手臂静静看着他能玩出什么花样。

“第二个愿望我想好了,这半个月我将乌云山美景尽收眼底,我想带着你看看外面的大好河山!”他晃了晃第二根羽毛,太阳下那根白色的羽毛绚烂着七彩的光。

“皇宫的御花园,皇都的美食街,江南烟雨中的古镇、园林,塞外的茫茫草原,还有……”

“不行!”云缇断然拒绝了他,“我不能离开这里,是我将他们带了进来,我便要对他们负责到底,除此之外,你再提一个要求吧。”

周围的村民带着震惊和愧疚,面面相觑后低下了头。

魏景珩垂头一笑,再次抬起头时,眼中闪过一道光,他快步走到云缇身前,将她那坠子夺了过去,回过神的云缇有些愠了,伸手便要去抢,可是云缇是个女子,不及他高。

“你听我说。”魏景珩神情有些认真,云缇被这份认真给唬住了,魏景珩那双眼睛对上了她的,慢慢地说,“这个坠子,是我替你捞上来的,便是一个信物。我等你一年时间考虑,等你回来拿回它。”

就算是一年的时间,我也不会去的。云缇确定,心想魏景珩这个小孩太过于任性,担子在自己身上便要知道这个分量。

“若我不来呢。”

云缇出声询问。

“那一年后,我自己归还赔罪。”

那便等上个一年罢了,反正一年对自己来说,与一天也没差。云缇想着,虽然坠子伴随了自己在人间的三百余年,成了她的护身符,有坠子在身上就十分安心。这个谷以云缇为首,断不会出现什么棘手麻烦的事情,忍一年权当磨练自己,戒掉依赖吊坠的瘾也是好事一件。

“好。”云缇她仙者一言、驷马难追。魏景珩从怀中又取出一封信,他笑着看着云缇,再三强调。

“这封信等我走后,你回到房间里再拆。”

云缇本以为是什么年轻离别抒发的感言,或者是感谢信,谁知道一旁一个小孩大喊了一声“情诗”给云缇吓得老脸一红,不是害羞,是尴尬和手足无措。情诗,酸溜溜的那种。

“是不是情诗你拆开看了就知道了。等我出了谷你才能看!”

云缇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他还不时地回头一看,那些制气满满、向往未来的话,初见时透过窗棂看着他少年意气风发的模样;那夜河边虽然自己当了人质,但是他红着脸没有非分动作的有礼;一起看日出日落时的憧憬;甚至连梦中轻薄他时的样子,此时此刻都在云缇脑海里如马车飞驰。

人的一生总会经历离别,仙者也是。魏景珩,你的身世会让你有更好的未来,你的未来里会有娇妻爱子,有朋友成群,有王位府邸、良田万顷,但是不会有我,就此别离,也算是美好。

云缇想了想,如梦里那般狼狈不堪奄奄一息的模样只让那如同父亲一样的月老瞧了去,这样痛苦的离别她不想让别人看见了。如果有一日,自己要走了,一定要体体面面地走,要做一个潇洒快乐的神仙。

“毕竟我们当仙者的,形象要好!”

云缇回到屋里,突然空荡荡的,有点无聊,刚要研墨作画,想起了那封信。云缇从袖子里取出了那个信笺,魏景珩他很郑重地将宣纸整齐折叠放入信笺内,云缇也就十分重视地拆开了它。

云缇满怀着笑意地开始阅读这一封信,一边读,嘴角的弧度渐渐消了下去,最终带着愤怒揉烂的这张纸,云缇甚至觉得方圆百里一切生物都能听见她的那句粗口。

“魏景珩你这个挨千刀的。”

因为那团揉烂的纸上写着:

一年后,你若是不出谷来寻吊坠来寻我,我便找人八抬大轿十里红妆把你抬出去。

云缇看着铜镜里自己眉头微蹙,脸色通红,气喘吁吁的模样。

不行,不能生气。

毕竟我们当仙者的,形象要好。

……

三个月后。

乌云谷里也入了秋,山上的果树结了果子,今年的收成也还算好。

秋日的一个傍晚,云缇来到了皇都,虽然天界的建筑更辉煌别致,但是也被眼前的所震惊,无论近处大路两旁各式店铺瓦肆,还是远处那些几层式的酒楼高台,都彰显皇都风范。和乌云山方圆百里的小城镇,那是一个天一个地。

“姥姥,原来谷外的世界是这样的……”站在云缇身后,露出了一个小小脑袋的,是村里那个叫荷香的丫头,才十二岁,正是对外界新奇的年纪,小丫头对着陌生漂亮的世界有着满满憧憬,一双水汪汪的眼睛亮亮的,跟那日书塾里她说愿望时一模一样。

为何云缇会来到皇都,这事儿要从三个月前云缇和当今七皇子魏景珩在山门口说起,那日的事情闹的沸沸扬扬全村都知道,几日以后,村里几个年长的便寻了过来,他们说的话与曾经那位逝去的妇人所说,异曲同工。

只听一位长者说:“姥姥待我们大恩,永生难忘。但是我们早已经不是靠姥姥养育着的孩子了,村里大家能耕田织布,有教书育人的先生,有治病救人的大夫,与寻常村落无异。”

“姥姥可能没有感觉到,自从王公子来了乌云谷后,您不像是曾经那个高高在上,离我们很遥远的姥姥了,变的有了人气,就像一个寻常的凡人,。您没瞧见,孩子们敢和您开玩笑了,村里的我们也敢掏心掏肺地和你话了家常。”

“所以姥姥呀,如果这一次您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那便去吧。乌云谷是您的家,村里的人是您的家人,您的依靠,不是您的累赘。”

云缇来了人间三百余年,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当着人前哭了,等到他们几个回去以后,云缇把自己闷在被褥里面哭了一宿,回想一张张逝去的脸,云缇和他们有着差距,但是他们一直用真心去缩短来自仙和人的距离,也用着心去暖化一个仙人的心。

于是,思考了好几日的云缇认认真真地回答了他们:“我想出去看看这个人世间。”

云缇想知道司命每日编写的人生是什么样子的,想知道月老口中那句凡人也有力量甚至不输神仙是什么意思,想知道凡间的山河如何壮丽,更想找到自己存在的意义。云缇发誓,拿回了她那吊坠,便要一个人去看看这人间。

就在一个月前,收拾好行李的云缇在山门口被一个才到心口高的小丫头片子拦了下来,云缇对她印象深刻,就是这个在村里学堂喊着要出去看看外头世界的小丫头,云缇有时候觉得自己还不如一个孩子来的干脆。

“姥姥,您要出去可不可以带上我呀。”荷香眼睛亮晶晶的,嘟囔着小嘴巴哀求着云缇。云缇还没有出声,便看着荷香的爹喘着粗气追赶出来,这一幕,让云缇不知道怎么回答。

“不行!你还小,你怎么可以离开爹娘呢?”荷香的爹发起了脾气,他的态度十分明确,外面的世界乱七八糟的,荷香还那么小,“你要是走了,你让爹娘多难过?”

“荷香,你真的想随我一同出去?”云缇曲了曲膝盖,就像面向一个成年人一样平视着她,摸了摸她的头。要护着一个孩子对于仙者来说十分容易,但是要带着并照顾好一个孩子,云缇想这也是一番修行。

“想,做梦都想。”荷香点头如捣蒜。

“胡闹!”荷香爹爹挠了挠头,有些为难,“姥姥,荷香还那么小,会给您添大麻烦的。”

“阿爹阿爹,我都十二了,我不小了,我可以照顾好自己的。”荷香嘟囔着小嘴巴,抱着她阿爹的手臂摇晃撒娇。

“姥姥您是个仙人,有您护着她,我和孩子的娘自然是安心的。可是这孩子太有主意了,就怕……”荷香的爹见撼动不了荷香的想法,摇了摇头,“罢了。本来留在家里过两年就要许了人家了,也留不住,不如跟着姥姥出去历练见见世面。但是荷香,你必须答应阿爹,好好伺候着姥姥听见没!”

“知道了阿爹。”

云缇看着父女俩亲昵的样子,心中有几分酸涩,想起自己刚刚化为人形的时候,也想着满天界的跑,月老扯着自己的领子说,“你学会化人形才多久?路都不会走,没过一会又变成鸟了。你化成鸟就算了,有时候还只能化个翅膀化个脑袋,人不人仙鹤不仙鹤的,你不怕出去危险,我还怕你吓着别人呢。”

那时候的云缇那叫一个生气啊,昂着脑袋气鼓鼓地说:“臭老头,我都三百岁了,不小了!”

荷香爹那又着急又生气的模样,像极了月老。

臭老头,我也好想你啊,你在天界有没有想我呀,你那么懒,有没有找个新的小仙子帮你送珠子呀。没有人帮你送珠子的话,司命星君那个老头就要遭殃了,我知道你肯定是懒得跑一趟的。算了,我就不担心你了啦,我要出去玩了。

后来,荷香的爹借由出去卖果子,驾驶着村里跑得最快的老牛车把云缇和荷香带到了最近的县城,还偷偷给荷香塞了点碎银子,父女二人话别后,驾车离去。

此后这些日子,这孩子便由云缇看顾着,一人上路有时候将就着也就罢了,这半大的孩子可不能受得委屈了,所以一切行程便慢了些。

云缇和荷香买通了一个商队一同进了皇都,寻了一家远离市中喧闹处的客栈,荷香在这陌生的地方有些害怕,便和云缇住了一个屋子。同为女子,本没有什么不方便的,只是云缇自由惯了的,睡姿千奇百怪,生怕压着揣着她了,于是荷香躺里侧,云缇在外侧寐着,脑海里还提着一根弦。

约莫是午夜时分,月亮早早儿地挂上了树梢,街上已经没有了行人,只有更夫敲锣巡夜报时。

云缇给荷香掖了掖被子后,翻身下了榻,站在窗口,夜晚的皇都繁华通明,看着远方黑黢黢的重重山影,那座山在过去百里地,才是我们的乌云山。距离出谷,已经一个月多了。

等待天一亮,第一件事呢便是讨回坠子,然后呢,看看魏景珩所谓的美食街,常常人间美味与天界仙肴有何不同。

云缇正美着呢,隐隐约约感觉一旁小路有人走过,她已经寻了一家人少的店,就是为了图个清静,怎么半夜闹腾。荷香在梦里似乎也听见了,眉头都皱起了,还翻了个身。云缇只能重新躺下让她安心些,心里想着,明日定要与那掌柜说道说道。

“明日便在此处……”楼下有个人说道。

一夜浅眠,第二日天刚亮云缇便醒来了。

店小二麻利地端着洗漱的水进来,云缇客气地给了个碎银子,向他打听些皇都的事情。

小儿点头哈腰一甩肩上的巾子,乐呵呵地说着:“客官可要在此多住几日了,一个月后,那红月阁要举办一个花魁赛,好听点叫作争芳宴,全皇都的娇姑娘都会来此永争第一。”

荷香还小不知道什么是花魁赛,也不知道什么是娇姑娘,云缇倒是明白个大概,小二也是个懂事的,用词好听了些,毕竟旁边还带着个小孩子。云缇追问:“红月阁可是那三层高的楼?”

小二点了点头,“红月阁是皇都最高最大的勾栏院子……届时,上至皇亲贵胄,下到黎明百姓,都可以观赏。”

云缇又随便问了几句后,让小二退下了。

“等会我们上街去看看……”云缇带上了自己的帷帽。

荷香也给自己扎好了两个小啾啾,问道:“那王大哥呢,姥姥不是要去寻王大哥吗?”

云缇摸了摸她的头,仔细地解释道,“王大哥呢,身份有点特殊,我们直接是不能见到他的,方才小二说的你也听到了,一个月后,我们应该可以见到他。”

虽然说那花魁赛皇亲贵胄都有可能出席,云缇私心还是希望不要遇见他,明明见到了就可以拿到坠子,具体原因自己也不知道。

“姥姥啊,其实您可以不用给那小二赏钱的。”荷香心疼姥姥的钱包,觉得她太温柔太好说话了,“哦对了。姥姥什么叫勾栏院子,什么叫娇娇娘子,什么叫红月楼?”

帷帽下的云缇,老脸一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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