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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位,是我们红月阁的蓁蓁姑娘。”

李妈妈言罢,从台上的纱缦后走出一个人——云缇。她带着面具,一身男子打扮,一手拿着一张纯白色的画卷,一手持着一支狼毫笔,她向一众台下的人作揖。

台下人一阵唏嘘,怎的叫个瘦小的男子上台,蓁蓁呢?

云缇穿过舞台走到厅中央,示意乐师开始奏曲。蓁蓁的这首曲子不如旁人的复杂,不过是一架古琴走出高山流水的意境。云缇用力将那一人高的空白画卷展了开,自己则站在低台上,舀了些流水磨墨,待到墨汁足够时,云缇提笔开始作画。

起初等的没耐心的看客这一瞬间都安静了下来,没有一个人回去打扰一个画师完成她的作品。云缇大笔挥洒后仙鹤的雏形已经跃然纸上,云缇换了一支用墨舔细的笔开始描绘细节,仙鹤那细长的双眸,翅尖的墨羽,修长的双足。

随后,又换回大笔挥洒出那月下芦苇丛,俨然一只独自洗羽的鹤。

“她画的是仙鹤。”台下有人喊了出来,“我等只见过官袍上展翅的鹤,倒是没见过这独自洗羽的鹤。”清冷、高贵,和此等喧闹处格格不入。

云缇开始了自己的演出,将那画卷收了起来,足尖轻点地随后轻功跃起,凌空向那台上一抛,随即展开那画,画卷的细绳勾住了那高台底端挂钩的一瞬间,蓁蓁从屏风后头小跑出来,以画卷为地,向着云缇踏来,莲步轻点。

蓁蓁纵身跃向台下的云缇时,云缇取出笔和砚台,大笔向她那身白衣上挥墨,挥墨的力道足够却又不均匀,就像仙鹤双翅那墨羽一样,还有些水墨画晕染开的意蕴。云缇揽住她盈盈一握的细腰,带着她在空中旋身后缓缓落在低台上。

最关键的一步来了,云缇将那赤色珍珠碾成的齑粉与朱砂混合入料,珍珠色淡,朱砂沉闷,二者混合后原本沉闷的朱砂色增添了亮度,整个颜色都鲜活了起来。

云缇取出最后一支干净的笔,蘸取那香囊里调合好的颜料,如同画龙点睛般的一笔,点在蓁蓁的眉心,作为那仙鹤额间一抹红。

云缇缓缓扬起了头,看向正对着的二楼,透过二楼的帘子,云缇感觉到有两个人的视线不是随着起舞的蓁蓁,而是落在自己的身上。一个人长相俊俏,一双似狐狸一样魅惑人的双眼总让自己觉得不安,而第二个人,轻抿茶盏后,隐匿着群星的双眸和自己对上了。

“魏景珩……”

云缇心中默念出了那三个字。

随即他眼神移开了,似旁的客官一样,跟随着蓁蓁的舞蹈,看到精彩之处鼓掌称赞,而站在他身后的小沉接过他的白玉扳指,对着楼下接赏赐的婢女,落了下去。“当”的一声,沉沉落在盆钵里,也莫名坠在云缇的心里。

纵使他这般潇洒干净的少年,是否也难逃着烟花柳巷的诱惑。何来真真切切的干净和清澈,不过是藏的好不让人发现了罢了。云缇透过雪白面具双眼镂空处,看着他与旁人谈笑风生的模样,心中莫名的有些失落,不过那酸涩感转瞬即逝。

作为画师的云缇默默淡出了人们的视线,到后天一个安静的角落里去掉面具,整理自己的作画工具。取掉面具的一瞬间,这个舞台就是完完全全属于蓁蓁了。

台前,蓁蓁一舞扰乱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包括方才豪迈的陶王。

蓁蓁的小像与云缇那幅仙鹤图一齐由婢女拿着,开始了竞拍。蓁蓁不安地站在台上,台下的人一时都沉浸在她的舞中,与其说不出手,不如说是不知用何等价格开始。方才绯胭的舞热辣奔放,却只能在这一日盛放,此时此刻蓁蓁的鹤舞,就连数十年后仍流传为佳话,为宫中或是民间的舞姬所学习。

“胡府四公子,黄金五十两。”

“杨郡公府二公子,黄金百两……”

……

蓁蓁的手在袖子里攥着,台后的云缇听着心也悬着。

“几位妈妈人认识的多,您瞧瞧这个姑娘你可认识?”那些人带着小二来到了台后与几位妈妈聊着,有一个妈妈瞧了一眼。

“这姑娘我似乎是见过的。就是想不起来了……”

云缇一惊,李妈妈还在台前主持着。这地方,终究的呆不得了,云缇带着藏在后台衣柜里的荷香跑到了杂房,趁此机会整理东西便跑路。

“四公子,黄金九百两,可还有人要出价。”

央王站在二楼,兴奋不已,虽然说更高的价格自己也能出,但是总不能驳了二哥的面子。

“杨郡公府二公子,黄金千两。”

这是今日第二场黄金一千两,杨郡公府家财万贯,这二公子的娘也是富商之女,出手也是阔绰。此番为了美人,要和央王殿下杠上。

正在央王决定是否出价盖过他,是否要盖过陶王的风头时。自己右边不远处,有个清晰的声音响了起来。

“七公子,黄金一千三百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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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人,不是云先生吗……”李妈妈看到那画像的一瞬间,气的将这画撕个稀烂,好一个云惕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藏着,要不是忙着花魁赛的事情,怎么能让她钻了这么个大空子。

李妈妈躲过别的几个楼的妈妈,瞧瞧吩咐了手底下的人。

“抓住云惕和她那小厮,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们几个过会去那里瞧瞧,可千万不能出岔子了。”

言罢,继续走向前台稳定场子。

二楼。

魏景珩面前的帘子被遮了下去,小沉心事重重地看着他,轻声问道,“殿下,你这样,不就自己要上那画舫了吗?”而且一千三百两,这不算是个小数目,衡王府虽然积蓄不少,小沉还是有几分心疼,自己这主子才自立门府不到一年,怎么就这么冲动呢。

在陶王、央王和睿王的注视下,楼下的婢女将那两幅画送了上来,献给了魏景珩。其他三个王爷各有心思,一个恨他小小年纪抢了自己风头,一个责备他半路杀出抢走了一个女子,还有一个笑眯眯地瞧着他,看不清他想了什么。

魏景珩没有打开那两卷画,但是眼神还是不经意看着那卷仙鹤图。他心口挂着的吊坠幽幽发着蓝光。

另一边。

“姥姥,那里也有人过来了。”荷香一时觉得自己就是个累赘,云缇一手拉着她,一手拎着包裹,朝着后门就要跑去,可是门外重重把守,整个要将红月阁团团围住,想要搞个瓮中捉鳖。

其实有那一线生机,在于云缇翻墙逃跑,打几个人也不是问题,可是荷香的安危自己不能不管。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

“荷香,你等会呆在屋子。姥姥引开他们,你想办法去找蓁蓁姐姐……”他们的目标是自己,自然对个跟班的小丫头没放什么心思,曾经听到蓁蓁被人牙子卖来的时候,眼中的不甘与憎恨也不是假的,今日自己帮她这么一次,想必她也能救下荷香,“荷香,你等会将头发散下,装成个小婢女。”

云缇的银票都藏在荷香的衣裳里头给她保命用,自己就拿着那把匕首防身,云缇把荷香带到蓁蓁的房间内,藏在衣柜里头,自己翻了窗。

离四周的墙还有一定距离,已经有人带着火把朝着杂房和厨房过去,有人看见了云缇的踪影高声喊着快追,墙外头站岗的人听到动静,其中一个小队追了进来,云缇乘此机会将外穿的白色男装挂在一棵,隐约做个假象,将他们从蓁蓁房间附近引开。

此时花魁赛的最后一个姑娘也已经表演完毕,蓁蓁如愿以偿成为了今年的花魁,而作为入幕之宾的魏景珩也能同行进入画舫。当然云缇没想到这个问题,她只是突发奇想,如果躲入画舫劫持人质或者跃入皇都河是否能为自己换来一线生机。

只见她踩着一棵枫树翻身越过高墙,身后有人紧追而来。云缇在轻功的支撑下,落在河面如蜻蜓点水一般踩出点点涟漪,画舫前巡逻的人自然不会想到她从河里钻入画舫。画舫四周都是花灯闪耀,一个不留神便会吸引旁人的瞩目,好在大部分人都在看前厅的结果,云缇挂心着蓁蓁和荷香。

“谁?”

云缇进入画舫刚一喘气,面具还未摘下,发现画舫外的巡逻士兵向着不远处行了礼,云缇瞧见那人身形高大,一身武将打扮,手持一柄长剑——摇光,哦不对,现在应该称呼其为南虞将军。

那伙追赶着云缇的人也紧跟了出来,南虞瞧见了他们拦住盘问了。那伙人自然不可能把真实原委坦白,只听见他们说这一个月常有小贼出入红月阁,今日终于有了眉目,看那小贼是越过墙跑走的。

南虞剑眉一蹙,语气中对他们的无礼十分不满:“城门卫受命在此巡逻,你这意思是……”

那伙人哪里敢与堂堂四品统领南虞正面起冲突,更何况他们干的买卖都是见不得光,明令禁止的。云缇乘者他们周旋的时候,好好打量了一下这艘画舫的构造,寻了几条出路。

画舫分两层,第一层分为两间,前间是个膳堂,正中是一圆形木桌,四桌脚还精致地雕刻着瑞兽麒麟,膳堂的左侧放置着两张太师椅,中间的小桌上摆放着时兴水果。膳堂的右侧则是一张圆凳,还备着琵琶古琴等乐器供姑娘弹奏取乐。后间是个更衣的地方,一个宽大的四扇屏风,梅兰竹菊各一页,屏风前侧放置着衣柜,屏风后头隔绝的,是一个木桶,供人沐浴。

更衣室与膳堂交汇处有一台阶直通二楼卧房,云缇此时此刻就躲在木台阶下方的盲区,这地方对岸上的人来说是绝对看不见她的,可若是一会有人来了,那自己是万万不能躲在这里了。二楼的卧房云缇翻墙出来前大略地瞧了一眼,三面都是雕花木墙看不见其间摆置,只有超前那一面用着轻薄的纱缦遮住,纱缦底部还精心绣着珠子。

若是从二楼逃脱,唯一的路径那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所以一楼还是最安全的地方,云缇偷摸着钻进了更衣室里的衣柜里头,衣柜里常年用玫瑰香熏着,船摇摇晃晃,让整艘画舫的节奏的放了下来,可云缇提着的心还没松弛。

船外岸上。

“南大人,我们也是为了衡王殿下好,这一会儿衡王殿下和蓁蓁姑娘就要来了,万一……”那伙人四顾一番,没有旁的地方能藏一个大活人,若是跌入水里,那也会惊动巡逻的人。

南虞将腰间的剑鞘紧握在手,“衡王殿下的安危十分重要,我城门卫守卫皇都多年也从未出过岔子,今日本官亲自进去搜查一番,不知能否让李妈妈满意?”

南虞这话是让那伙人无法反驳了,先不说进了画舫能否找到姓云那小子,哦不对,是姑娘,要是没有找到,质疑朝廷命官的名头势必会给红月阁带来大麻烦。既然南虞亲自检查,那云姓丫头也跑不掉。

南虞和他们商量完毕后,一手握着剑柄一手扶住剑鞘,剑出鞘几寸,锃亮的剑光晃得人睁不开眼。南虞一步一步走进了画舫,从前间一点点搜查,再是走入了更衣室。

云缇屏住气,手也紧紧握着那柄短匕首,推开一丝丝的衣柜缝,只见南虞只身走入,越靠自己那柜子越近,隐隐约约看见他瞥了自己一眼,云缇额间的汗沁在肩上,几近无声的一下,此时在云缇心中似有千斤重担。

南虞走了。

云缇愣了,虽然对这一世的摇光没有过多的了解,但是刚才一瞥,确确实实是存在的。

南虞逛了一圈后,出了画舫。

“无人。”

“劳烦南大人了。”那伙人虽有不甘,也只能过作罢,毕竟南虞这号人,皇都出了铁不站,而城门卫这支队伍与所有势力都没关系,直接听命于圣上,更不用说他护着个只是撞破了自家秘密的小丫头。唯一能想的只有那个女子还藏身在红月阁内,晃身假动作越墙逃跑。

云缇犹豫再三是否要出逃时,一长剑直直从衣柜的门缝里刺入,云缇回过神迅速躲开,也难抵左肩划开一道口子。

南虞打开了那扇门,看见了坐在衣柜里的一个“男子”,脸上带着面具,面具上还带着几滴血,从其肩上溅开的血。眼前这人一手扶住左肩,一手放在身后似乎在藏着什么东西,好像是个防身匕首。

南虞出剑,招招凌厉,不是冲着夺人性命,而是冲着废其武功,抓回去一探究竟。云缇虽然是个神仙,论剑招还是武功,自然是比不过一个日夜练武的青年男子,一开始还能用匕首挡下个三四招,随着肩上的伤口隐隐作痛,云缇终究是败了下风。

“说,究竟是谁派你来的。”

南虞长剑抵着云缇的脖颈,另一手便要去掀开她的面具。因为南虞也有几分好奇,他见过大大小小无论江湖人士还是暗杀部队,穿戴也算整齐。眼前这人,带了顶面具,可是连外赏都没穿着,只剩下一件长袖里衣。

那光自面具被揭开的一瞬间,照在了云缇的脸上。此时此刻,云缇愣了,南虞也愣了。

云缇看见摇光那张脸与自己不过一臂距离,那些天界自己珍藏的回忆都像走马灯一样回旋在脑海里,曾经那个把自己当妹妹、当晚辈的摇光,是那个在自己小命不保时手生生接住他的人。可是,转世的摇光,却是拿着剑要杀了自己的人。云缇责备自己怎么能将摇光和其转世的南虞混为一谈,他是没有曾经的记忆的。

云缇更是责备,在刚才刺入衣柜的一瞬,自己眼前仿佛出现了另一个人,一袭青色墨竹纹长衫,一双蕴含着漫天星子的瞳眸。

南虞愣了,是眼前这张脸,他是见过的。好像是一个月前街上巡逻时,带着帷帽的那个女子,风吹过帽帷,她看见自己的一瞬间,左眼滴下一滴泪。南虞明知那日女子一滴泪,惊为天人,可是自己并没有心动,只是有一瞬的熟悉。

南虞更一愣的是,那女子藏在身后的匕首鞘,在鞘体上端往下三指的位子,那道划痕,是自己遗落在红月阁的那把匕首。眼前的女子发髻梳成男子打扮,有穿着男式的里衣。原来,救了自己一次的那个小画师先生,也是她。

尽管如此,职责所在,南虞虽心有不忍,那剑还是抵在云缇的脖子上。

“你到底是谁,你来画舫意欲何为?”

云缇怕疼,更怕上药之后还要喝药。云缇见他只想着盘问自己,并没有杀人灭口的打算,况且,他是摇光啊,天界顶顶正直的神仙,即便是转世也不会差了太多。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摇光这一世的命数还是情缘,都出自她手。

“那一日,躲入我房内的,可是你……”云缇这叫明知故问,可是没有这句铺垫,恐怕是不能获得他的信任,而且这句话也是对南虞的一份压力“大人的体型,还有身上的沉水香,都与那日之人一模一样。”云缇说完这句,还晃了晃匕首示意。

南虞沉默,听她后文。

“大人明鉴,我是迫不得已才躲入这画舫。”

红月阁追出来的那帮人果真是来寻她的。

“你若没有虚心之事,为何要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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