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王府。
姬逸风正在看兵书。
苏行夜急急而来,“南黎那边传来消息,你先前所中之毒的确出自南黎,听闻好像只有南黎碧落花可解。可这碧落花百年才长出一株,而且在几年前便已不知所踪。至于宁安郡主是不是用碧落花救了你,就不得而知了。”
“这么说,徐冰清肯定知道此毒的来历和毒性。”
“此外,我还查到,在六年前,徐小世子身中黄泉之毒,此毒霸道无比,若无碧落花做药引,定是必死无疑。至于宁安郡主当年是怎么帮其弟解的毒,又是从何得知你所中之毒,而后又怎么帮你解的毒,这实在是无从查知。”
姬逸风沉默不语,黄泉之毒?竟是黄泉之毒!
有些事苏行夜不清楚,但他是知道的,就比如六年前徐明渊……可是这么可能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同是需碧落花可解,难道这毒皆出自一人之手?
“你不会是怀疑她与南黎,还有陆文泽他们合谋害你吧?”
姬逸风继续沉默,他倒是想到一人,那就是自己的嫡亲兄长,也许他能给自己一些答案,就是不知他会不会据实以告。
“我看她对你倒是出自真心。”
姬逸风终于抬头看他,“此话怎讲?”
“我先前为难她、试探她,她并未放在心上。在北境,她虽手持陛下手令,却不自抬身价。涂傲几次三番顶撞于她,甚至不听谕令。她自小出身军营,又承秦淮志先生教导,自是知道为将者立威之时,容不得他人放肆,更何况是在陛下的手令面前。她当时所做的应该是杀鸡儆猴,方能立威立信。况且,她也并不是没有杀伐决断之心,她的那一刀刺向涂傲时,杀意尽显。可最终,她还是放过了涂傲,让自己受了伤。至于孟林将军,或是其他老将,她自始至终除了在议事厅的时候,从未与他们有过其它接触,更未叙过父辈之情。”
“是吗?”
“当然,也不得不承认,她很聪明,懂得避嫌,懂得进退,懂的隐藏。”
这就是所谓的“旁观者清”吧!
苏行夜那么多心多疑的人,竟然把徐冰清看得如此清楚。
姬逸风轻轻一笑:“你竟然在帮她说话?”
“哎!你可别误会,我只是实话实说。”
姬逸风也不在意,“陆文泽那里可有消息?”
从北境回京城时,姬逸风把罪臣陆文泽也带了回来,如今就关在刑部大牢。
“陆文泽想要取你代之统领北境,虽说在北境没查到什么其它的蛛丝马迹,但在京城?哼!他回京探亲之时曾与兵部尚书彭鹰有过联系。”
“彭鹰?”
“嗯。还有,彭鹰与徐家二爷徐智明交好。”
“徐家?”姬逸风冷哼,“有趣!”
“此外,宁安郡主回京途中,也是徐智明派人买通山匪去杀害她,而且还迫不及待地带着她所谓的尸体回京,结果郡主在祭奠当日全首全尾地回来了,且还一把火烧了灵堂。”苏行夜说完忍不住笑了,仿佛看到了当时滑稽的场面。
姬逸风皱眉,暗思:徐智明想要杀害徐冰清,为什么呢?难道是为了宁国侯爵位?那徐智德呢?故意放纵,坐收渔利?他从中又究竟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对了,你不是让我调查你未婚妻这些年来发生的事吗?呐!都给你找来了。”说着从袖中掏出一叠墨纸,很是厚重,想来很是详尽。
姬逸风看着他,“你什么时候本事通天了?”
苏行夜摆手,“通天的不是我,是另一个人。”神秘兮兮地看着他,“你一定想不到是何人。”
姬逸风站起身,眼眸微眯,“看来你想过几招?”
苏行夜连忙跳了几步远,“可别!你明知道我不是你的对手。”无奈投降,“是战家二公子战云熙。”
姬逸风敛眉,“是他!”嘴角勾笑,“果然不是池中物。”
“还有……在我看来,他和郡主的关系并不如外人以为的那样,甚至……关系匪浅。京中传言,战云熙整日里流连花丛,只知吃喝玩乐,却唯独对风月楼的紫罗姑娘情有独钟。郡主与紫罗姑娘交好,却极其不喜欢他,且不准他出入风月楼。因此他对郡主是恨之入骨,两看两相厌。但我总觉得他们两人不简单。”
姬逸风暗忖:当然不简单。从昨日在风月楼战云熙对徐冰清的维护就看得出来。
“本以为探查郡主之事是轻而易举之事,可是我却什么都没有查到,反而被战云熙盯上,然后给了我这个。”说着扬了扬手中的墨纸,然后递给姬逸风。
“事无巨细,皆是战云熙的手笔。可见风流公子的面具背后也有不为人知的秘密,就像一直淡笑处事的徐冰清。明明是出身名门贵族的大家小姐,自幼父母双亡,身边只有一个年幼的弟弟,整日里生活在一群财狼虎豹之中,凭借着自己柔弱的身躯百般挣扎、费心算计,来保护自己及幼弟性命,保护侯府不落入外人之手。”
姬逸风不可置信地看了他一眼,他知道苏行夜与自己一样并不喜欢徐冰清的深沉和心机,但他没想到苏行夜仅仅看了一下徐冰清的过往就说出此番话来,这倒还真是让姬逸风好奇了。
“你别这样看我,我只是觉得她……”看到姬逸风的眼神,连忙止言,“那个,你慢慢看,我先走了。”说着快步离开,好似身后有恶狼在追。
姬逸风见此轻轻一笑,拿起墨纸查看上面的内容。
入目的是徐冰清九岁那年,父母逝世后,她不小心跌入池塘,幸得管家牧舟及时相救才得以保住性命;而后是徐府东院闹鬼,其弟浩然高烧不退,她日夜战战兢兢;再后是有窃贼入侯府抢劫被发现后欲杀人灭口,她与其弟深受重伤;再然后便是她被人下毒,毒发之后,她日日垂死挣扎。更甚者,其弟更是身中剧毒,差点先一步离她而去,幸得司空溟和莫修染赶到,才算保住了两人性命。
一字字,一句句,只是简单的叙述,却道尽了一个年方十五少女的苦痛历程。
姬逸风轻叹口气,喃喃道:“如今这样是因为此吗?才会变得如此的心思深沉,令人难以看透。”
世事捉弄,风云变幻,一切都不再是原来的模样。
姬逸风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约一尺多长,剑柄朴实无华,刻着一棵竹子,并不显眼;剑刃却锋利无比、削铁如泥,是把上好的利器。
这是当年徐明渊赠予他的遗物。
遗物?姬逸风好似想起了什么,起身走到书架前,在木架的柜子里取出一个长形檀木盒子,打开木盒,里面放着与木盒相似大小的锦袋。
姬逸风取出锦袋,从中掏出一卷画轴。
当他展开画轴,入眼的是一位身穿青衣裙裳的少女在马背上驰骋的回首一瞬。
那一瞬,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明媚灵动,飞扬洒脱,纤细的腰上别着适才姬逸风手中拿着的那把匕首。
如此清逸灵动之人,让人见之便忍不住欣喜,忍不住想永葆此景、永守此人。
此画出自徐明渊之手,笔触细腻,一气呵成。
他把女孩的风姿画得惟妙惟肖、生动传神,可以想见他对此女的熟悉和深爱。
不错,此画中人便是年幼的徐冰清。
姬逸风初到北境之时年幼无依,略有些孤单寂寞,徐明渊便总是拉着他话叙家常,而他讲得最多的便是他最为骄傲的女儿了。
谈她如何的飞扬跳脱,谈她如何的直爽干净,谈她如何的聪慧灵动,当然,也谈她如何的调皮捣蛋。
由此,姬逸风不禁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小女孩生出许多好奇,并期待着可以早日相识。
只是没想到,他们真正见面时,姬逸风带回的是她父母双亡的消息。
而后,姬逸风最想做的便是接替徐明渊夫妇之责镇守北境,保护北境百姓安居乐业。
这些年,他长年在外,本以为许以徐冰清正妻之位便是保护了她,只是如今看到她这几年的经历,姬逸风倒有些暗恨自己对她的漠不关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