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城将军府。
花厅里,徐冰清斜倚软塌上看医书。
旁边的桌上坐着一个小男孩,正全神贯注地练字。
修允乐端着茶点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温馨融洽的画面。
也就因为如此,反倒令人不忍心打破这样的平静祥和。
徐冰清似有所觉,放下书,看向不远处的她。
修允乐轻轻一笑,走上前来。
“郡主的身体可……”修允乐放下茶点,歉意一笑,“相信郡主更喜欢我称呼你为‘郡主’,若有不妥之处,还请海涵。”
徐冰清敛眉轻笑:“一个称呼而已,我倒还不至于如此计较。”
“郡主的眼界及心胸是我这辈子都望尘莫及的。”
“你太过自谦了。”
“想必郡主已然知晓,安王正率兵攻打渭城,蒲城也已尽入东皇囊中……”
徐冰清阻断修允乐的话,看向桌旁的百里融熠,“融熠,去玩会儿吧!”
“嗯。”百里融熠看了看两人,知道她们有话要说,懂事地起身离开。
修允乐看着百里融熠离开的小小身影,“他倒是很听郡主的话。”
“一个自幼丧母的孩子,父亲又不能陪伴在身边,最需要的是一颗温暖的真心。我对他没有恶意,没有恭敬,没有疏离,没有怜悯……”
修允乐惊讶地看向徐冰清,没想到她探测人心的能力也是一绝。
“在你们眼里,他是澹台朔的儿子,是百里芳华的儿子,所以当你们面对他时,你们不自觉露出的是怜惜,是恭敬……可你们皆忘了,他只是一个孩子,即便他身份尊贵,即便他自幼尝尽孤孤独之苦,即便他看尽人情冷暖……他所珍视并在乎的是发自真心的、平等的关爱。”
“他的身份注定了他人生路的不凡,他的经历让他比同龄孩子更为成熟,也更为孤单……”
说着说着,徐冰清突然意识到自己幼年时的境况与百里融熠挺相似的,也或许是看到他便想到了当年的徐浩然,所以不自觉地想多给他一些关心。
“郡主……愿意留在北夷吗?”
“为何这样问?”
“你放心,若是郡主愿意留在北夷,我会说服修家,不再与郡主为敌。”
徐冰清惊愣一瞬,“为了澹台朔?”
提及澹台朔,修允乐眉间的愁绪越渐浓深,“他……对郡主是不同的,而我这辈子永远都不能让他幸福,亦不能帮他更多……”
“我记得你说过,他的心里只有一人。”
“但殿下对你与众不同。”
对于沉浸在男女情爱中的女子,你是没有办法与她讲道理的。
“你可知……我已命不久矣?”
“怎……怎么会?”
“我中了‘黄泉之毒’,随时可能一命呜呼。”
“那你……”
徐冰清揭下面纱,露出那张瘦削苍白的脸颊。
不知为何,修允乐一下就信了,忙道:“连医圣前辈也没办法吗?”
“嗯。”
“那你……你是要回东皇吗?可殿下会放你离开吗?而且你的身体……你要如何离开北夷呢?”
徐冰清重新覆上面纱,“还记得先前在都城时,你说你要帮我的。”
其实那不过是听从澹台朔的命令,针对徐冰清和姬逸风设的一个局罢了。
修允乐一时语塞,“抱歉!”
“不是看惯了世间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吗?又何必要道歉?”
修允乐苦涩一笑:“不知为什么,在郡主面前,总会让人不自觉地露出本性,好像郡主天生就有净化人心的能力。”
“这算是恭维吗?”
“是夸赞。”
说完,两人相视一笑。
这一刻,她们放下了过往,选择单纯地面对彼此。
莫修染端着药碗走来。
“医圣前辈。”修允乐站起身,“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嗯。”
看着她的身影,莫修染道:“她倒是有些不同。”
“不过都是些可怜人罢了。”
“可怜?”莫修染无奈叹息,“旁人之事,究竟与你有何关系?你什么时候能可怜可怜你自己?你明知道,你现在的身体,切忌劳心劳力。”
“这不是有莫叔叔在吗?”
“把药喝了吧!”
“嗯。”徐冰清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不苦吗?”百里融熠跑过来,手里捧着一包蜜饯递到徐冰清面前。
徐冰清摸摸他的小脑袋,“谢谢!”
“你尝尝,很甜的。我每次喝药,父亲都会给我准备。”
“父亲?”
“哦!百里将军。”
徐冰清捏起一颗放在嘴里,细细咀嚼,连连点头,“确实很甜。怎么知道我现在正需要这个?”
其实徐冰清并不怕苦,特别是六岁之后,汤药对她来说,已经成了家常便饭,也就没有喝完药就吃甜食的习惯。
“我适才看到前辈端着药碗过来,特意找侍卫买来的。”
“融熠真乖!”
听到夸奖,百里融熠那张稚嫩的小脸上洋溢着开心的笑容,让人见之便心旷神怡。
“去!把你写的字拿过来我看看。”
莫修染笑笑,端着空碗离开。
不久之后,有人悄无声息地站在花厅一角,神色复杂地看着里面的人。
澹台朔走到他身边,“我没骗你吧?她在这里行动自由,我并没有圈禁她。”
那人没有理会他。
“姬逸风,不管你先前做了什么,放弃了什么,到最后却还是一无所获。”
原来那人是姬逸风。
一无所获吗?
也许吧!
看着她熟悉又陌生的身形,还有面对百里融熠时那温柔的举动,姬逸风有些不知所措,她好像永远都有能力让他心神俱伤。
“我说过,她做她的决定,我做我的选择。我只做自己能做的,不管最后结果如何,我并不后悔,亦不遗憾。”
这下轮到澹台朔无话了。
“这一局,还未分出胜负……”
“好啊!那就战场上见分晓。”
姬逸风斜睨他一眼,飞身离开。
澹台朔看了一眼花厅中相处融洽的两人,叹息一声,飞身离开。
徐冰清正在教百里融熠写字,仿若有所感应,朝花厅一角看去,却什么都没看到。
她不知道,有个人适才看到她温柔地教导百里融熠时,是那样的心痛如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