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赵世勋留着徐冰清和战惊鸿还另有用处,所以他们两人是单独关押的,且牢房还是相邻的两间,空荡又冷清。
“云熙和紫罗的婚事,多谢将军了。”
“即便没有郡主从中撮合,即便我不同意,以那小子的本事和秉性,又岂会没有办法如愿?”
“即便如此,还是多谢将军成全。”
“对于这桩婚事,我倒也不是特别介意,毕竟我长年镇守南境,就个人而言,与北夷除了国仇,倒也不曾有过家恨,但郡主不同,你明知她是北夷人,且还是北夷公主,却视她为亲,待她为己,帮她助她,这倒是为什么?”
徐冰清轻轻一笑:“身份带给她的是痛苦,是枷锁。若是可以选择,我相信,她宁愿生于平常百姓人家,平淡安稳过一生。”
“那郡主呢?”
徐冰清有些不明所以,看向战惊鸿,等他答疑。
“命运带给郡主的恐怕更为残酷吧!”
“不!身为东皇人,生于徐家,作为父亲的女儿,这是我最为幸运之事。”
“郡主为何来此?明知是死路,却还是义无反顾地来了。”
“那战将军为何不离开惠城?”
战惊鸿目视前方,又像看着监牢外的世界,“我不同,生于斯、长于斯,守护这里不仅是我的责任,更是我的义务,这是我的家,如今外族入侵,国破家亡之际,我又岂能弃家而逃。”
徐冰清看了一眼监牢外,那里空空如也,好像赵世勋真的就如此放心把他们关在这不管不问。
“我身为徐家人,护国保民本就是分内之事。我原本想借着这副柔弱之躯尽力劝服南黎王收兵止戈,只可惜……终归是天不遂人愿。”
“郡主之胸怀,世间少有人媲及。”
“将军谬赞了。”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可有些人永远不懂得这个道理,为了自己的私欲,把百姓生死置之不顾。这样的人,终归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自古以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百姓为‘水’,当权者为‘舟’,而百姓想要的不过是吃饱穿暖、平淡安稳,可惜啊……”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闲聊,宛若坐在家中庭院,而不是身在这暗无天日的囚笼。
其实不管是徐冰清,还是战惊鸿,他们心中都有很多疑惑未解,只不过这里实在不是答疑解惑的好地方,毕竟……隔墙有耳。
惠城已在赵世勋掌控之下,他把战惊鸿和徐冰清关押在相邻的两个监牢里自有他的目的。
“大王。”有士兵进来禀告。
“如何?”
“徐冰清和战惊鸿并没有谈及任何有关东皇陛下和安王之事,他们……好像只是在闲谈。”
赵世勋挥手让其退下,看向身旁的程治,“徐明渊的女儿果然不一般。”
“想来她早已猜到大王会派人暗中探听,所以即便心存疑惑,也不会问出口。”
“孤身来此,又未带暗卫,看来她真的是来寻死的……”踱步思忖了一会儿,“火麒麟终归还是南黎的祸患,必须尽快铲除。通知下去,说徐冰清在本王手里。”
“大王,众所周知,宁安郡主已于北夷故去,如此说法,东皇之人怕是无人肯信。”
“没关系,有人相信就行。”
“大王是想以宁安郡主为饵来等鱼儿上钩。”
“派人好好照看她,可别让她这么快便毒发身亡了。”
“是。”程治领命而去。
监牢里。
徐冰清闲适地坐在那闭目养神。
“郡主可还安好?”程治站在牢房前,等着狱卒开锁。
徐冰清睁开眼眸,笑了笑,“托福,尚可!”
“郡主还真是在下平生所见最随遇而安之人了。”
随着牢门的开启,有人提着药箱跟着程治走了进来。
一直静坐在隔壁的战惊鸿见此,立即站起身,紧盯着这边。
“去吧!”程治吩咐那人上前。
“这是?”
“郡主身份尊贵,大王特意请御医来为郡主治伤。”
说着,提药箱之人上前为徐冰清看诊。
“真是可笑!”战惊鸿冷笑,“南黎王这是打算软硬兼施、恩威并用吗?”
程治没有言语,不知是默认,还是不想理会。
“战将军息怒。”徐冰清温声安抚,而后看向程治,“代我向南黎王致谢。”
程治微点头。
一番诊治过后。
“如何?”
那人微低头,思索着措辞,而后道:“姑娘身体……本就虚弱,如今又有内伤在身,需要好好静养……”
徐冰清抬眸看了那人一眼,没有言语。
此人若只是一般大夫,也许会不识得黄泉之毒,但人身体里潜藏着剧毒又怎会诊断不出来,除非……他明知而不说。
“嗯。你先去开药吧!”
那人提着药箱退下。
“其实在下有个问题一直想问郡主。”
“先生请问。”
徐冰清的一声“先生”让程治怔愣了一下。
一直以来,旁人对他的称呼,或是直呼其名,或是“程管事”,或是“程大人”,从未有人称呼他为“先生”,因为他是赵世勋身边最为信任之人,虽不是赵世勋真正意义上的近侍,但也做一些跑腿打杂之事,最重要的……他是赵世勋身边最忠诚的倾听者,也是偶然间的出谋划策者,所以……难免有时候被许多贵族、朝臣看不起,以至于对他也只是表面上的恭敬。
“郡主为何冒死来此?”
徐冰清盯着他,神色肃穆,“停战……止戈!”
“怎么止?”
“我现在站在这里,这已表明了东皇的决心,也是‘徐家’的用心……”
“用心!”程治同样盯着徐冰清,“明知会身首异处,却还是一往无前,不后悔?”
“无悔,亦无怨!”嗓音坚定,态度坚决。
程治微点头,转身离开。
无人能明白程治和徐冰清说这番话的用意,就连从头听到尾的唯一在场之人战惊鸿也不明白。
“郡主……”战惊鸿欲言又止。
“战将军有话不妨直说。”
“郡主既然侥幸活了下来,又为何冒死来此?”
徐冰清轻轻一笑:“战将军想说的应该不是这句话吧?”
战惊鸿轻咳一声,掩饰尴尬,“郡主身份尊贵,不该来此。”
“让我猜一下……”徐冰清托腮沉思片刻,而后看向他,“我想战将军心中此刻怕是在怨怪我,认为我会成为战惊鸿手中威胁陛下的人质。不知,我猜的可对?”
“早就听闻郡主聪慧无双。”
这是变相地承认了。
“战将军不必担心,我不会是赵世勋对付东皇的筹码,更何况……”
“更何况在乎我性命之人皆不在惠城,且甚至不知我的下落。”这句话徐冰清没有说出口。
战惊鸿皱眉,不太明白她的话意。
很显然,徐冰清也不想解释清楚。
她来此的目的就是为了停战止戈,只不过无人相信,或者说她所作所为太过隐秘,以至于没有人能明白她的做法,反正她要做的事已经做了,现在……只等着看结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