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2月2日这天,纪如歌一早便接到了小镇上隔壁家阿炳打来的视频。
纪如歌的房间就在花店的二楼,小小地房屋,里面倒收拾的井井有条,角落里随处点缀的小玩意足以体现纪如歌性格中的风雅。
有人说过,爱花的男子性格中自带柔软。这抹柔软,能在点滴相处中,围裹你的世界,似水那般轻拂在你的世界中。
阳光穿透厚厚的纯色窗帘,落在地板上,点醒了纪如歌的梦境。
他伸手从床头柜摸过手机接通,带着丝微的起床气:“爷爷。”
他知道爷爷不愿意用手机,每次阿炳打他视频,必定是因为爷爷的缘故。看来,这些年自己没在家,不仅失了孝道,还麻烦了朋友。想来,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愧疚的。
爷爷今年已经八十的高龄,声音却依旧浑厚洪亮:“你小子,还没起?”
纪如歌看了下时间,坐起身来:“爷爷,现在才7点不到。”
爷爷轻哼了一声,打趣他:“29年前的今天,你可是早早地就钻出来了。”
纪如歌失笑:“爷爷,你不需要这么拐弯抹角的说我变懒了。”
爷孙俩又聊了一阵,他看着爷爷的白发苍苍,爷爷看着他的眉宇间散发出来的成熟稳重,那是岁月在他们身上的见证。
鱼尾纹在爷爷的眼角摆动岁月,而纪如歌双眸里面不再是当年的清澈,则是生活给予他磨练的见证。
爷爷苍老的手指微微抬起,落在手机屏幕上,双眸是干涸的,泪落在了自己的心里,笑容落在了纪如歌眼中:“如歌,你瘦了。”
短短的一句话,让纪如歌眼眶发酸:“我待会给自己煮两个荷包蛋。”
爷爷点点头:“还要给自己煮碗长寿面。”
“好。”纪如歌说完,别过头去,不想因为自己的离情连带出爷爷的感伤。
爷爷声音发涩地唤了一声如歌,沉默良久,终是没有再言语。他只是淡淡地说了句照顾好自己,便将电话还给了阿炳,年迈而寂寥的身影在千里的距离之上再增添遥远。
阿炳接过手机,望着纪鹤离开的身影:“如歌,爷爷想你了。这两年来,他的身体越来越不好。”因为两人自小一起长大,两家人的关系也一直维系的很好。故而从小阿炳便随着纪如歌唤纪鹤爷爷。
视频里面的纪鹤右手拄着拐杖,左手扶在旁边的门框上,慢慢抬起右脚,跨过高高的门栏,轻微地咳嗽声渐行渐远的传来。
纪如歌双眸泛红,起身拉开窗帘,看着这座刚从黑夜中苏醒过来的城市。晨阳照射在大厦的玻璃幕墙上,反射着它的绚丽多姿。
这座城,在他的世界里面构筑了11年的时光记忆。校园的欢笑连带着生活的磨难,每一寸都深入骨髓,这是他从孩子走向成熟的标志,每步都是他独立行走出来的印记。
他在这条路上,哭过,笑过,挣扎过,颓丧过。在被生活压制的无法喘气之时,他徘徊在这座繁华大都市的街头小巷,数着他人生活的不易,来安慰自己世界里面的不快。第二日,他总是又能神采飞扬的一路向前。
在中国,是有故土情结的。纪如歌也不例外,他爱西岚的深邃,也爱它的静谧,那里盛载着他的童年、少年,为他插上了飞翔的翅膀。
他背负青年人特有的激情闯进这座城,开始在这片土地上披荆斩棘。这里不是童话世界,没有所向披靡的幻想,有的只是一分耕耘一分收获的真实。
当然,不排除生活偶尔跟你开开小玩笑,给你上演一场劳而无功的戏码。任你如何嘶声力竭的呐喊,它终是不为所动。
纪如歌背对阳光,席地而坐在窗前。他知道,身后是车水马龙的世界,那里塞着来自各个角落为生活而奔波忙碌的人。
所有的一切都在清晰,西岚的记忆混着C市的历程,它们揉进在他的血液之中,密不可分。以前,是他坐在西岚,望着C市;如今是他混迹C市,念着西岚。
正对面的墙上,挂着一幅手绘的茱萸。这是有次,他外出旅游,在某摊位上看见的,就那么一眼,便倾付了自己的喜爱之情。
遍插茱萸少一人。
小时候与爷爷在花园种花的场景历历在目。11年来,他们分隔一方,在各自的世界忙活自己的岁月。偶尔地回头,才发现原来那个时常陪在自己身边的念想,在远方。
曾经触手可及的念想,在不知不觉中深深地沉浸在了最低处。
不知从何时开始,爷爷不再开口叫他回家。他知道,那是爷爷害怕因为他而阻断了自己想要高飞的脚步,折断他那双好不容易硬化的翅膀。爷爷用一份勿念的自我伪装成全着他的梦途。
而他也不再记得,自己从何时开始丢了当年的情感释放。他将所有的情思都深埋在心底,所有的喜怒哀乐自行咽下。只为换取爷爷的一份心安。
他听着纪鹤的咳嗽声,泪水氤氲了眼眸:“今年回来就不走了。”
阿炳笑着道:“爷爷知道应该会很开心。爷爷今年又将花圃扩大了一倍。现在城镇里面的好多商家都来找他买花,不扩大也不行。”
“那他怎么顾得过来?”纪如歌担忧地问道。这事,阿炳不说,还不知道纪鹤要瞒他到什么时候?
“请了一个人。爷爷说,他年龄大了。要趁还能动,多挣点。他总是说如歌娶媳妇要花很多钱的。”
任凭纪如歌再坚强。这刻,还是没有管住自己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手机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像是爷爷浑厚的嗓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