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如歌之前回西岚,一般是不会提前通知纪鹤的。因为他知道,若是提前告知,他总是坐在门口,痴痴地望着。
可这次,因为要带霓裳回去。他提前给纪鹤打了电话。自从接了纪如歌的电话之后,纪鹤每隔上半个小时,便要到大门口站上几分钟。尽管他心底知道,他们没有这么快回来。
上午,他给霓裳收拾好了房间。所有的东西全都是干净崭新的,透着一股阳光的清香。甚至,还找来了两个精致好看的花瓶,在霓裳所住的房间里面摆放上了鲜花。
这花,是他亲自去花圃摘得。有玫瑰,有雏菊,有薰衣草,有桔梗,还有零星的百合。搭配在一起,竟然是另外一种凌乱之美。
午饭,纪鹤吃的食不对味,酒也喝的有些不畅快。阿炳看着:“爷爷,如歌他们要晚上才到。”
“我知道。”那模样带着几丝可爱的嫌弃,嫌弃阿炳的多嘴。
阿炳笑着摇摇头,再坐了会。便牵起哼哼回了家,走到门口,给纪如歌去了电话,询问了大概归家的时间。
他站在门口回望,看着纪鹤独自一人坐在堂屋的中间,看着面前的菜肴与佳酿,未曾提筷。阿炳看着,眼眶微微发酸。他蹲下来对着哼哼说了几句。
只见,哼哼立马跑了回去,在纪鹤身边转来转去。那模样,像极了想要讨家长欢心的孩子。
纪鹤抬手摸着哼哼头,那是对孩子的关心:“饿不饿?”
哼哼摇摆着尾巴,脸不停地往他的手上撑,安慰着纪鹤的念想。
纪鹤的一日很简单,清晨早早地起床,去花圃转转,或者沿着小河走上一圈,时而在街边的小吃店吃过早饭,时而在家吃。
晌午的时候,喜欢坐在天井里面,泡上一壶茶,看看书,或者拉拉二胡。吃过午饭,他会小憩一会,不过时间也不会太长。
当然,若遇到要跟客户交涉时,他则会忙上一阵。不过,这几年因为身体的原因,这方面大多都是阿炳在帮忙。若真遇到忙的时节,纪如歌也会回来,将一切事情处理完毕之后再离去。
纪鹤这日没有午休。他吃过午饭,便坐在天井的摇椅上,哼哼躺在他的旁边,颇有几分闲云野鹤的姿态。若是纪如歌他们到了,他可以在第一时间得知。
日近黄昏,等待走在星辰斗移之间。当纪如歌车子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时,躺在椅子上假寐的纪鹤连忙起身,拄着拐杖,三步并做两步,迈出了房屋。
纪如歌刚刚停好车,两人同时推门下车,便看见了一脸关系的纪鹤。
纪如歌笑着走到霓裳身边,拉着她到了纪鹤面前:“阿裳,叫爷爷。”
“爷爷。”霓裳声音温婉。
纪鹤应了一声,声音带着不甚察觉的颤抖。看着霓裳,纪鹤心底泛起来的是五味杂陈,欢喜不少,感动更多。
他收起自己的情绪,连忙招呼着霓裳进屋。霓裳要去帮纪如歌提东西,纪鹤不许:“你不要管。如歌自己会提进来。”
霓裳扶着纪鹤刚刚进屋,蒋叔一家人便到了。阿炳帮着纪如歌提东西,看着那些大包小包的:“干嘛买这么多?”
“阿裳买的。”
进了屋,纪鹤让霓裳先坐,自己则走进了里屋,拿出了一早便准备好的点心:“坐了这么久的车,肯定饿了吧。”
“还好。”霓裳接过纪鹤递过来的点心,尝了一口:“很好吃。”
纪鹤笑容和善。
蒋叔知道纪如歌今日会带霓裳回来,下午便算着时间在家忙碌上了满满一大桌的上好饭菜。刚进屋,放下东西,便邀请着大家往自己家去。毕竟,都这个点了,怎么会不饿?
一行人朝着蒋叔家而去。自从纪如歌到家后,哼哼一直在他身边跳来蹦去。阿炳唤了几声,它都不曾回来。
蒋叔:“看你儿子都嫌弃你了。”
阿炳的手搭在纪如歌的肩上:“如歌,我就知道只要你回来,我便会被蒋老师嫌弃。”軒軒書吧xuanxuanbk
“我嫌弃你跟如歌在不在家有关系吗?”
阿炳一幅生无可恋的样子:“小镇上的寺庙已经重新修葺了一番,貌似在扩招。说不定等你下次回来,还要对我叫上一声大师呢?”
霓裳听着阿炳的玩笑,笑出了声。
纪鹤被霓裳扶着:“阿炳从小跟如歌一起长大,他们之间开玩笑已经习惯了。”
“挺好的。”在与纪如歌相处的这段时间,她看着纪如歌对待身边人的和风细雨,也看见他对待生人的淡漠疏离。她听着纪如歌与阿炳的打趣,始终笑着。
“到时候我一定会给寺庙多添点香油钱。”
阿炳:“……”
他是真的生无可恋了。
到了蒋家,大家都很随和的吃着喝着,没有劝酒,浅浅地交谈着,倒真是亲邻一家。
吃过饭之后,因为有些晚了。三人便告别了蒋叔一家人,走在回家的路上。纪鹤走在中间,纪如歌与霓裳分别走在他的身旁,一路说着话到了家。
纪如歌给纪鹤找来了衣裳,扶着他先去了盥洗室,叮嘱他千万小心。在纪鹤洗漱期间,他带着霓裳去了这两天所要住的房间。
里面陈设简单,一张床,床边放着一张小桌子,桌子上便是纪鹤摆上去的花,还有一束摆在前方的窗台上。另外,便是一个小小的衣柜,典型的老式家具模样。
霓裳打量着屋内的一切,是喜欢的。她喜欢那张写着年代感的床,尤爱上面的那些雕刻。鸳鸯戏水,白鹤振翅。她的手指从这些图上掠过,探索着它潜藏在心底的故事。
“你的房间在哪?”霓裳回头看着纪如歌。
纪如歌伸手牵着她朝隔壁房间走去:“我带你去。”
房间的布置依旧是简单的,只是多了书架,还有两张椅子。她走过去,站在书架旁。伸手拿起放在上面的相框,里面是纪家为数不多的全家福。
两岁的纪如歌被纪鹤抱在怀里,爸爸妈妈站在纪鹤身后。黑白照片已经泛黄,仍可隐约窥见纪如歌父母年轻时候的风姿。她拿着照片,看了看纪如歌:“你跟阿姨很像。”
纪如歌从身后拥着她,给她讲着自己的童年,诉说着自己对于母亲早已模糊的记忆。随着言语的加深,母亲在他的眼前越来越清晰。
皎洁的月光落在窗沿上,如同爸爸离去的那年。他似乎看见父母身披星月,走在了回家的路上,想要见一见霓裳。他看见了他们喜笑颜开的模样,读出了浓浓的喜爱。
纪鹤洗漱完,见下面没有了两人的身影。拄着拐杖慢慢上楼。他站在门口,听见纪如歌温软的声音,与霓裳的浅浅笑声,那双写进这一世悲欢离合的双眸闪烁着泪光。
纪鹤早年便外出漂泊,过早的尝尽了人间辛酸。在一连串现实的累累打击之下,他回到西岚,求的只是人生当中的平和。
儿子的归来,他并未如同其他父亲那般劝诫,希望他走出小镇,闯荡自己的赤子之梦。他的人生寄望很简单,若是他人听了,会让人生出一种虚度年华的感觉。
故而,在纪如歌刚刚出身社会的几年,看着他起早贪黑,在与他人的竞争之中拼的头破血流的模样。面对他一次次的加薪,一次次的升迁,纪鹤始终只是不咸不淡地说上一句:“挺好。”
对于纪如歌的一切选择他都给予了充分的尊重。不管是他深陷职场,还是回归自我。他都只是默默地站在他的身后。他若笑,他便笑。他若哭,他便跟着哭。
自从儿子儿媳离去之后,他看着纪如歌渐渐变得沉默,却无能为力。自小,纪如歌便懂事的不在他的面前提起父母,甚至在面对纪鹤想念儿子儿媳垂泪的场景,他总会抬手拭去他的泪水,乖巧地说道:“爷爷,爸爸要是知道你哭了。他会责怪我没有照顾好你。”
纪鹤将他抱在怀里,他的双手轻轻地拍着他的背,那是安抚:“爷爷,不哭。如歌陪着你呢!”
纪鹤知道,每当这个时候,泪水在纪如歌的眼中转动,却没有一次落下。
可今晚,他看见了这些年来不一样的纪如歌。他听见了多年不曾再听过的笑声。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霓裳。
他悄然转身,回了屋。从床边的抽屉里面,拿出儿子儿媳的照片上,仿若听见了沉寂多年的欢乐再次腾空绽放:“阿凌,陈萱,爸爸总算没有负你们所托,而如歌也辜负你们的期望。如果你们还在,见了阿裳这孩子,也一定会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