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霓裳起的很早。因为初次登门,起晚了终归是不礼貌。好在,这些年来,她已然习惯了早起,也没有了所谓赖床的习惯。
她站在窗边,推开窗户,双手撑在窗沿上,将身子微微探出窗,天井中的清香,洗去了夜里梦中的尘埃。她看着两只鹅,摇摆着自己胖胖的身子,慢悠悠地朝屋外走去。
纪如歌提着从外面买来的早餐,站在大门边,看着两只鹅想要费力地翻出门去。带着几分逗弄的意思,他就这么看着,像是在看两个调皮的小孩。
霓裳站在二楼,看着纪如歌此时此刻的孩子心性,笑容融进了晨阳的光缕。
纪如歌抬眸,迎上霓裳的目光,对着她招招手:“下来。”
霓裳走出屋内,走下楼,看着坐在天井里面喝着茶的纪鹤,道了一声:“爷爷,早上好。”
纪鹤笑着点头:“昨晚睡得好吗?”
“还不错。”霓裳在纪鹤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从纪鹤的手中接过茶具,煮着茶。
看着霓裳煮茶技艺的娴熟,眼中落下的是比昨日更多的喜欢。
霓裳将煮好的茶,递给纪鹤:“爷爷。”
纪鹤笑着接过,喝了一小口:“比如歌煮的茶好。”
纪如歌走到两人身边,将早餐放在石桌上,学着阿炳的样子,开着玩笑:“看来我也开始被爷爷嫌弃了。”
霓裳给纪如歌倒了一杯,几人聊着,吃过早餐,收拾完之后。趁着此时还不是太热,纪如歌带着霓裳先去花圃转了一圈,随后便与霓裳一起出了家门。
虽说这几年,西岚在原来的基础之上扩大了。但是这个镇上的大多数人还是认得纪如歌的。两人走在街上,时不时便有人探出头来问上两句。目光落在霓裳的身上,在一众笑容里,让她生出的感觉不是被打量,而是如同家人那般的关心。
没有人问纪如歌,霓裳是不是女朋友?似乎这里的人,生来便不对八卦上心。他们随和的对待路过自己身边的每一位人,言语少了繁华都市的浮华,透着当下社会少有的质朴。
西岚的游客很少,在旅游旺季的时候仍是不多。这是要归功于当地政府对于这座古镇的保护。当然,这里也不是走马观花的观赏场所。若你心情浮躁,自然无法参透它的美。若你想要好好体验下西岚的人文风情,需要的是耗时在这里静心住上几日。
纪如歌没有带霓裳去新修的街道,他牵着她沿着小河一直走着,如同陪着纪鹤散步那般。
他给她将纪鹤曾给自己讲过的那些故事,遇到冲突的地方。霓裳便会问上一问,纪如歌在脑中思索半刻,找不出确切地答案。只好说道:“等我回去问下爷爷。”
“你确定爷爷还记得?”
“应该不记得了。”
霓裳靠在他的肩上:“我很喜欢这里。”
“好。等我们老了,就回来这里。”
霓裳停下来看着他:“你在市买房,是不想让我与家人分离,对吗?”
纪如歌牵起霓裳,继续沿着小河走着:“我妈妈当年跟着我爸爸到了西岚,背井离乡,与家人闹得特别僵。我爷爷说,远嫁的女孩想家特别苦。”
在那个年代,交通并不发达,加上西岚地处偏僻,道路崎岖。从市到西岚,需要辗转几趟车,过程耗时不说,还颇为艰辛。
“可是市到西岚七个多小时的车程,也不算很远。”
“阿裳,我从小便与自己父母分离。我知道,那是怎样的心酸与孤寂。”他停下来,捏了捏霓裳的鼻子:“你不用担心爷爷。等我们在市安顿好了,可以把他接过去。”
霓裳看着纪如歌,笑容串联出氤氲的双眸,心底的动容犹如两人身后的阳光,层层将小镇笼罩。
她想起来了顾辰当年,面对家人的居家搬迁国外,他想要的是霓裳成全他得抉择,以自己的人生妥协他的人生。
我们很难断定爱一个人到底应该是如何?或许是花前月下,或许是生活中的一点一滴。在一段感情里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脾性,都有自己的所要顾忌的人和事。
可是,当有关你的生活,与他的生活相撞时,他愿意为你作出妥协。这是爱情,亦是真实的生活。我愿走进你的世界,念及所念,想你所想,忧你所忧。
霓裳在西岚的几日生活,是悠哉悠哉的味道。傍晚黄昏,她与纪如歌一起坐在门槛上,小河在他们脚下蜿蜒向前,孩子的笑声连着水流声,激发了霓裳的童心。笔趣阁zshu
她放开纪如歌,挽起裤脚,跳进河水中,与孩子嬉闹成一片。夕阳在他们身后,渐渐遁入山林。河中的大小孩,却玩的忘记了归家的时间。
每个小孩的手机都拿着一把水枪,像是商量好了那般,齐刷刷地对准霓裳,不一会儿衣裳已然打湿。看着霓裳的囧样,纪如歌走到前方不远处的商店,买来了两支水枪,两人跟着孩子闹了起来。
纪鹤在屋里听见外面的笑声,走出门来,看着全身湿透了的纪如歌与霓裳,笑容是这些年少有的开怀。
蒋叔不知何时站在了纪鹤的身旁:“自从阿凌走了,如歌从来没有这么开心的笑过了。现在好了,从今以后有阿裳陪着他。”
“阿裳是个好姑娘。”
“纪叔,你该放宽心了。”
纪鹤笑着点头:“是啊。我不操心了。我就把如歌交给阿裳了。我也过几年轻松日子。”
“哈哈哈。”蒋叔笑声爽朗。
霓裳很喜欢跟这一群小孩玩,总是她带着七八个小孩走在前面,纪如歌都在她后面。听着他与孩子自己的交谈之中的幼稚,笑容宠溺。
因为学习舞蹈的原因,霓裳的童年多少带着几分无趣。许多小孩子应有的快乐,都被她转化成了一滴滴晶莹的汗水。这两日在西岚,像是将她童年的玩乐全都弥补回来了那般。
弹弓,踢毽子,甚至她还跟着镇上几位稍大的孩子一起去掏鸟窝,而这个季节山林上的野果子也不少。
一日,某位十多岁的孩子怕上树摘了一只果子扔给霓裳:“霓裳姐姐,接着。”
霓裳接过,也没有了顾忌。直接在衣服上擦了擦,就喂进了嘴里。那模样,就似喝了一瓶陈坛老醋的酸涩:“好酸。”
孩子一哄而笑。
晚上回到家,她才知道自己被一群孩子打趣了。那果子是他们这边用来腌制泡菜的,自然是极酸的。
霓裳也不恼,反而觉得孩子很可爱。她与纪如歌坐在天井里,数着天上的星星,一颗一颗的排列开来,时间断成了一截一截的模样。如果可以,她愿意陷在西岚这截,做一个蹉跎岁月的女子。
霓裳也会陪着纪鹤聊天解乏,聊西岚,聊纪如歌的父母,聊纪如歌的童年与少年。当然,她也会给纪鹤摆谈自己的故事。两个故事的相交,是一段佳玉良缘的展开。
而这时,纪如歌往往在厨房摆弄着美食。外面的交谈声与锅内的爆炒声,汇聚成了他世界当中最美的两种声响,贯穿他的余生。
每到吃饭时间,总会有一群小孩子涌进来,端着自己家做的各色菜肴,都想要往纪家的餐桌上添抹上自己的那份热忱。所以,这几日来,纪家尤为热闹。
小镇上的人对于霓裳的喜爱,一直在延伸。她与纪如歌要离开的前一晚。这几日与她玩闹在一起的孩子,都围坐在纪家的天井里面,拉着霓裳问东问西。
对于外面的世界,孩子有着超乎常人的好奇心。他们想要知道,是不是在山的那边就如电视上那般,有那么多五彩霓虹,有那么多的高楼大厦,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光彩夺目的绚烂。
霓裳讲着城市里面的一切,看着他们艳羡的目光。她伸手拥着坐在自己身边的两个孩子:“你们拥有的却是比山那边的世界更好的美,更醉人的快乐。”
这话,他们自然品尝不出来其他的深意。只是,她希望有一天,这群孩子走到了山那边的世界,还能如同现在这般,握住现在的自己,守住心底的那份纯粹。
两人是在第四日的清晨驱车离开的。一行人站在他们的身边,依依不舍的送。以前纪如歌走了,他们知道终有一天,他是会回来的。可这次不同,似乎所有的人都心有灵犀那般,害怕纪如歌会一去不复返。
霓裳拉着纪鹤:“爷爷,你跟我们一起去市吧。”
纪鹤摇摇头:“爷爷习惯了住在西岚,去了外面会不习惯的。”
霓裳耐心地叮嘱着纪鹤日常事项,又跟蒋叔蒋姨聊了聊。
阿炳将纪如歌拉到一边,将手中的银行卡塞进他的衣服口袋里面,还死死按住,不让他取出来:“放心,我们会照顾好爷爷的。”
“阿炳,我自己有。”
“其他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你现在卡上的钱怕是下个月花店的开支都不够了吧。”
纪如歌还想说什么,却直接被阿炳推上了车:“快走。磨磨蹭蹭的。”
车子在大家的注视之下,缓慢向前,轮子的转动,那是离家的步伐,也是守在家中之人的挂念。所谓一场离别,一场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