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洛宫这两日表面上一切如常，暗地里确是人心浮动，不为别的，猜也猜的出来。

“你见过君上的心上人了吗？”

“我可没那眼福，听说可好看了！”

“我见过我见过，就是极品！可惜啊，好像病怏怏的……”

“听说是个人族！”

“是啊，你说那没多少年俩眼一闭，君上怎么办呢……”

“你们俩嘀咕什么呢？”

“嘿嘿！当然是聊君上寝殿那位极品了……”

“无聊！闲的没事做啊！快说说，怎么就住一块儿了呢？不说在偏殿住下吗？”

“你肯定猜不到！昨日那俊俏公子晕倒在君上怀中，君上直接就给抱回寝殿去了，陪了一个晚上，大半夜的自己又睡到偏殿去了，嘿嘿有点儿意思吧……”

“哎，以前还以为北海那位出来进去的，算是够殷勤了，没想到这位才是正主，你们谁见过君上掉眼泪？”

“啊？君上……掉眼泪？为那人族公子？”

“正是！梨花带雨……”

凤里牺这两日并不知自己的女君形象已经被彻底颠覆，重新塑造成了“娇滴滴的小仙娥”，这话还是她当日在凌虚宫给自己说的，没想到今日终能如愿以偿！

此刻这娇滴滴的小仙娥正坐在自己寝殿内，撑着下巴一脸花痴的欣赏着认真修补琴弦的俊俏公子。

“你饿不饿啊？”

“不饿。”

“那口渴吗？”

“不渴。”

“这都忙了半天了，你从醒来还没怎么跟我说话呢，要不歇一会儿？”

“不累。”

凤里牺眯着眼睛，心里憋着火。

“自从我当着朔方的面说你风阙是我喜欢的人，你就犯了疯病，翻脸比翻书还快，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

风阙终于抬起头，看着一脸无辜的小凤凰，想要开口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放弃，低下头继续摆弄着手里的纤羽。

“你……你不是想知道我的真心？那如今知道了，为何又……你还说不会欺负我，你这不就是在欺负我！”凤里牺直来直去的性子哪里受得了这般闷人！一时无计可施竟然气哭了！

“我不是……我没有……我就是……祖宗你别哭了，是我的错，我道歉……你要不打我两下？”

“你当我不敢？”凤里牺说话就要劈出一掌，吓得风阙连忙闭上眼睛……最后落到腮边的是轻轻一吻。

“我还真拿你没办法……”风阙无奈一笑。还是自己太自私了，既想证实她是属于自己的，又怕无法承受最终会失去的结果而闪躲逃避。可她的感受呢？难道不是自己最该在乎的吗？只要她想要自己，为什么还要用恐惧来作为借口将她推开……不如就尽量坦诚些。

“我……恐怕寿数不会长久，你到时候一个人该怎么办？”

“你在担心这个……”凤里牺让他的头靠在自己身上，“那时候我看着你躺在灵池冰冷的泉水里，我就想着，若是你肯回来，我就好好和你在一起，可若是你就这么走了，我便是要上天入地也要找到你，让你再爱上我，不管你投胎何处，生生世世我都要找到你，陪着你，永远不要再失去你……”

“别说了……是我不好……”风阙紧紧抱着他的牺儿，没有再问出那句更让他绝望的话。

若是我灰飞烟灭，不再轮回，你又要到哪里去寻我……

“风阙，那我们是不是又和好了？”

风阙轻轻点头，把脸埋在她的怀里不肯抬起来，温热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没想到这世间最难的并不是分离，而是面对。

凤里牺轻轻抬起他的脸，为他吻去泪痕……他抱起她来到榻上。

四目相望，默默无语，心中已问千遍，你可情愿……风阙落下帷幔，侧着身子躺在她的身旁。从前，他不知多少回曾这样痴痴的看着她，那时她总是笑个不停，从没有这么多眼泪……他为她缓缓褪去仙衣，指尖无意的触碰已让她轻颤不已。

风阙停了下来，看着她眼中如水的温柔，竟还有一丝犹豫。

“这是在我寝殿之中，君榻之上，我很确定……”牺儿闭上了双眼，下巴微微扬起，期待着风阙将自己揽入怀中。

丝雨绵绵，晨露延延，此身纤纤，此爱念念……他在激情幻梦中带着她一起飞翔在玉山云端、流连在飞瀑寒潭，又一起去桐花河边看漫天花雨、去不周山顶看苍茫飞雪……

前世，你是我唇角最灿烂的微笑。

今生，却已化作我眉间那抹愁云。

“琴弦已经续好了，要不要试试？”风阙一连三天未出寝殿，鸿鹄尾羽已成伏羲琴弦。

凤里牺伸出纤纤玉指拂过琴弦，抬头看着风阙，“我带你去个地方，你一定喜欢！”

风阙抱起伏羲琴拉着小凤凰的手一起来到岛上一处礁石岸边。赤霞仙岛被林立礁石和金色沙滩环绕，可此处竟有一湾白色沙滩，海湾之中不见疾风骇浪，倒是有一份难得的宁静。

岸上除了耸峙着几块巨形礁石外，到处散落着一种岩白色的石头，大小不一，棱角不明，浑然润泽，似颗颗珍珠被遗忘在海滩之上。

风阙不禁感慨，“这石头倒是特别。”

“这些石头的名字也很特别，苍泪……”

“苍泪？好美……”

凤里牺牵着风阙的手走到一颗苍泪石跟前，“这灵石与天地同寿，是开天辟地就落在此处的，火不能侵，水不能蚀，风不能化，不灭不坏，恐怕是这天地间寿数最久的灵物了。”

“这么坚不可摧的顽石，偏偏有如此摧人心肝、凄美无比的名字。”

凤里牺回头看他，“你知道吗，我的名字还与这苍泪石有关呢！”

“哦？”风阙温柔的看着小凤凰，等着她给自己讲完这个故事。

“九龄仙君曾告诉我，当日我来到这世上，父君欢喜之极，但已知自己天命不久，便有一日和九龄立于这岸上，望着苍泪石感慨不已……大概是说，众生苦中来、苦中去，便是苍天也动容有泪。我生为丹鸟，一族神君，更要体恤万千生灵，护佑一方平安，哪怕有一日要神元相祭也不该有所犹豫，否则怎配得上苍天恩慈之心……所以我的名字当中就有个‘牺’字。”

一席话，竟让风阙心中一沉，想起了当日雷泽师尊立于天地间击溃自己神元的一幕……“牺儿！我不要你什么……什么体恤生灵、神元相祭！我只要你好好活着！你只是一只小凤凰，一个需要人依靠和疼爱的女子……我不要你的肩上扛着什么救世的大道理！你……你答应我！不管发生什么都要好好活着，你答应我！”

凤里牺的肩膀都被风阙捏疼了，困惑的看着眼前莫名一阵激动的风阙。

“又不是真的有什么事发生，你这么激动干什么……弄疼我了……”

风阙意识到自己一时情难自控，有些失态，缓过神来，松开双手。

“我知道你担心我，可这就是取个名字而已，又不是真要我去做什么轰轰烈烈的大事，就凭我这点修为，若真摊上事儿了，恐怕师尊勾勾手指就能帮我抗下，你说是吧……”凤里牺一脸甜笑看着风阙。

风阙目光闪躲，“没错……总之以后万事切记不要逞强，若遇到难处，不要憋在心里，就算师尊一时顾不上，那还有纳雪，还有玉山七子，你都可以找他们帮忙的不是吗？还有……还有朔方，我能看出他待你也是真心，危难处也不用顾及太多，也可让他出手相助……”

“风阙……你怎么了？”凤里牺打断了风阙的喃喃自语，怎么这些话听起来竟像是……凤里牺不愿再想。

风阙咽了一下口水，稳住心神，“我，我没别的意思，想着你不过一万岁就要管着一方海，肯定不容易，我如今也帮不了你什么……我就爱瞎操心不是？”风阙不自然的淡淡一笑，见凤里牺还是面带不悦，连忙转开了话题，“不如试试这琴，此景甚美，我抚一曲给你如何？”

风阙盘膝坐在一块略微平整的礁石之上，凝神垂目，这伏羲琴七百年来将要第一次发出声音，自己的手却在微微颤抖……

汐云潮歌看明灭，雪沙埋苍泪。

九转回梦里，兰亭水榭，须臾问君谁。

月下影孤醉不成，任弦断心摧。

难堪忍离愁，雨洒花前，两世各纷飞。

琴音如泣如诉，随浪逐波，凤里牺只觉得这礁石上孤单的身影特别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