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沈琼芝再次睁开眼时天已大亮，万清宸和三个伙计已收拾马车，喂好马匹整装待发了。

原先自己给万清宸盖上的披风此时又盖在了自己的身上，沈琼芝抚摸了手里的披风，想到他为自己盖上的情景，心内甜甜地羞赧。

站起身，沈琼芝只觉得腰酸脖子疼，到底树下生生坐了一夜并不好受。

她走近万清宸身边，隔了一夜，这个男人又恢复了精神矍铄，竟丝毫看不出疲累。

“你什么时候醒来的，我竟一点不知道？”看着他们一早起来忙碌，自己却还睡着，沈琼芝有点不好意思。

万清宸头也不回，不去看她的不好意思，一边整束马缰一边说：“没事，我们经常出门，这种情况常有的事，你可以上车再睡一会，树下坐了一晚也睡不踏实，没着凉吧？”

万清宸回头看着她，眼里是清澈的关心，清晨金色的晨辉洒在他端正的脸上，使得这张凹凸有致的脸更加俊朗，这个身材并不高大的男人周身都焕发着明亮温馨的光泽。

沈琼芝心内柔柔地暖，微笑着摇了摇头。

“饿了吧？”万清宸朝着斜前方下巴一抬，“伙计们在那边煮了粥，还有干粮，你也去吃点，别嫌弃，一会进了城我再给你买好吃的。”说着憨憨地笑。

沈琼芝也笑了，他这种哄孩子的口吻让她心头一阵感动。

“好，我正饿了。”沈琼芝大大方方地走过去，伙计递给她碗筷，她就大大咧咧和伙计们一起坐在草地上吃了起来。

这样的舒爽，这样的自在，久违地做自己。

沈琼芝忽然想起来，转头对万清宸道：“你也过来吃点呀！”

“就来。”万清宸说着，系好缰绳，拍了拍手中的灰尘，也过来在沈琼芝身旁坐下。

沈琼芝立刻起身，从粥锅里帮他满满盛了一碗，递给他。

万清宸接过碗，“呼噜噜——”地喝上一大口，完全没有了斯文儒雅，自然，随性，沈琼芝喜欢。

她悄悄地笑了。

时间若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多好，广阔的天地，自由的草场，一个锅里吃饭的他和她。

沈琼芝的眼里噙着泪水。

吃完饭万清宸并不急着出发，而是在不远处支起了一个简易的帷帐。

沈琼芝不解，她心里着急，她希望他赶紧出发，赶紧进城，她羞于言说。

而万清宸似乎并不着急，他很认真地继续支他的帷帐，里里外外地忙。然后去车里取出一个小包裹，走到沈琼芝面前道：

“你去吧，不着急。”说着塞给她包裹，回头冲着伙计们道：“大家把工具收拾收拾，一会我们就准备出发了，路还远着呢，估计要到中午才能进城。”说着转身走开，不看她羞红了的脸。

沈琼芝红着脸走进帷帐，这是一个怎样的男人，竟然如此细心周到。

……

马车不知摇摇晃晃走多久，沈琼芝在车上已经睡了又醒，醒了又睡，她知道他在驾车，她心里无比踏实放心。

马车终于停了下来，沈琼芝探出头来看时，车外已经是长清县熙来攘往的街道。

“沈姑娘，到了，你不便下车，免得被人看到，你自小在这里长大，难免遇见熟人，一会等我安顿好了住处你再下车。”万清宸在车外小声关照。

“嗯。”沈琼芝在车内轻声答应。

万清宸招呼伙计看着马车，独自离开了。大约一刻钟时间他又回来了，引着马车转到了一个深巷中，这是一家客店的后宅，地方不大，院内甚是安静。

沈琼芝下了车，出来两个客店的伙计，一个随着万清宸的伙计去安顿马匹，另一个引着万清宸等上了阁楼。阁楼上正好有独立的三间房，每一间都不大，但干净整洁。

万清宸拿了几个碎银子给客店伙计，道：“这几日不要把客人往这里带，有事我会差人到前面找你们。现在先去准备热水，我们都要洗个澡，半个时辰后送饭。”伙计拿着银子应声去了。

待伙计走后沈琼芝对万清宸抱歉道：“都是因为我，否则你们也不必这么麻烦。”

“说哪里话，出外经商，更是要避开热闹处，难不成谁还不怕贼惦记？”说着冲沈琼芝爽朗地微笑，沈琼芝也笑了。

他总是能轻松化解尴尬，不给对方任何压力。

“一会你梳洗一下，吃完饭就在客店休息，我留下一个伙计照顾你，下午我还要出去办点事。”万清宸顿了一顿，问道，“你家里还需要去看看吗？”

沈琼芝黯然，垂下头，默默摇头，道：“没有了父亲，家也不是家了，不去也罢，被人看见，平添是非。”

“嗯。”万清宸点头，既而又问：

“你亲眼见到你的父亲了吗，会不会并没有……？”

沈琼芝惊惧抬眼，是啊，自己只是从牢头的口中获悉父亲去世的消息，那个人帮他安排了父亲的后事，从头到尾自己都没有亲眼看到父亲的尸身，万一……如果有万一呢？

她用求助的用眼看着他。

他懂。

“等事情办完了，我帮你去看看，打听清楚。你告诉我地址。”她含着泪，一个劲点头。

万清宸惦记着万盛，惦记着杜若，他一刻也不敢停顿，下午就往长清县衙门去打听本县仵作的事。

果然长清县一年前的确来了一个老仵作，只是不叫老于头，而是姓王，验尸技术极高，经他手的案子没有不水落石出的，人多称其“奇王”。

长清县是个小县城，人命案本来就不多，老王没来之前遇到疑难案件都是去济南府借仵作，老王来了以后就不再有此需要了。

万清宸猜想，这个老王就是老于头，他必须要见到他。

然而由于命案不多，老王也难得有机会到衙门来一展身手。验尸体本是件很辛苦的事，仵作多由贱民充任，实际上仵作是官府所雇用的专门从业人员。所有只有出了人命案，老王才会出现在衙门里。

这老王也果真是个奇人，来了一年多了，问起来衙门里竟然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的住处。

——那就是说，要想见到老王，得等出了人命案子。

万清宸彻底傻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