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无书缓步走了过去,从孙奇手中接过一碗鱼汤,浅浅尝了一口就因口味不同察觉到了诧异。
他低头看了一眼滚白的汤汁,里头沉沉浮浮着少许红色碎末。
“这一锅汤,是小殿下的手艺?”
“先生……可是吃不惯?”
楚韵分外紧张,她方才已经偷偷尝过了,手艺虽说生疏了几分,味道还是不差的。
怕就怕,先生的口味偏好不一致。
“……还好。”
漠无书默了默,微抿唇色深了几分的唇瓣,口中味道久久不散,默默想着小姑娘是从哪里找到的二荆条。
作为一名能接受辣味,身体吃不得辣椒的人,他一向对此避之不及,但现在……
满满的一锅都是小姑娘的心意。
漠无书忽然觉得,自己拿着碗的手有些沉重。
记忆里不见原主吃过,也不知道这身体能不能接受。
与其担心这个身体受不受得住刺激的事情,同其他事相较之下,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有时间想这个,不如想想接下来要做的行动。
嗯……若回去的路上自找苦吃之人没那么多,也许来得及再作秀,啊不是,直钩钓鱼一回。
最浅薄不过的手段,架不住有杂鱼耐不住性子。
有句话说的好,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毕竟,都是在强势压制过,而后被放任自流过的野心之辈,如何会在得知曾将他们压制到喘不过气的人回来,还能秉持初心不改。
漠无书若有所思的想着,放下了手中空下的碗,也放过了自己的胃,抬眸看向在场众人。
“休息好了,就出发去药王谷吧。”
“嗯,都听先生的。”
楚韵捧着碗应了一句,看着忽然间似乎心情好了些的先生,环顾着又看了一眼其他人。
心中倒是有些期待往后之事了。
他们一定会越过越好的。
……
罗酆六天宫。
一处隐秘,并且从未面世的特殊所在。
大殿内,是多年未有人重回的旧地,尘埃积了厚厚一层。
昏暗中的环境,被掩藏的摆饰一动不动,除了落尘,丝毫不见昔日辉煌,早已是被废弃的所在。
若无意外,它会一直这样下去,直至被时间拂去辉煌,被岁月无情掩埋,从此不见天日。
而今日,有人旧地重游,引来一阵强风袭来,强横卷去浮尘与无意义的物品,再辟旧日光辉。
就在大风即将散去,黑暗中乍见火光亮起,照映出一片难掩沧桑之变的大殿,以及九间各色布帘分隔出来隔间。
每一个隔间外,墙上都放置有一个火把,在风散后一个个无火自燃。
然而,大殿实在是太大了,数个火把上燃起的火光摇曳,明明灭灭间,却难以照亮这片所在,固执着在风中不愿消逝。
踏…踏…踏……
一阵脚步声响起,预示着数人或快或慢接近。
隔间的灯一盏一盏有顺序亮起,柔光将人影映在布帘之上。
九亮其七,色彩斑斓如虹。
“诸位听说了吗?”
第三处隔间华光又亮了几分,一道柔媚女声随之而响,语调轻慢慵懒,言语间几分幸灾乐祸的意味。
布帘上,倒映出一道端坐的曼妙身姿,颜色朱唇轻勾一抹笑,发间珠玉相撞,说不出的清脆动人。
“你们都避之不及,以为早就死了的人出现了。
不仅没有死于当年的围杀,还在归来后,一举掌管了天地两部势力,一身实力加手段更胜昔往。”
“老四,别说的好像当年你没参与围杀一样,殊不知,知情而做壁上观的人本是同罪。”
柔媚女声方落,便有一道浑厚男声接话,而这一道声音的来源,正是相邻不远的第五间隔间。
灯火摇晃,隐约可见不凡身姿。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话说得轻巧,十部之中最虚伪不过你这个道貌岸然之辈。”
第六,第七两间接连说话,一者轻声叹息,一者针锋相对。
又或说,借着现在这个时机,将心中怒火迁至他人身上。
“吾等天地灵,花道法,术阵奇兵十部掌管者,其中九位本就是阎主挑选提拔,不说是精心栽培,也该是细心勘察过的,你们那时的做法实在是令人寒心。”
第四间主人嗓音清然如少年,说话时的语调沉然,言语间又似是暗藏愤慨一般。
最后一间主人嗤笑:“老五,这时候有良心了,说的很有同志之情了,难道这样自欺欺人,就不会被人提起当初自己的吃像有多难看了。”
“够了,都说够了吧。”
第一间中传出拍案一声,其中人及时喝止着无意义的争吵。
那人站起身形:“有争吵不休的时间,还不如用来商讨如何应对阎主的手段。”
“反正妾身当初身在虚海,不在中原,更未有出手,阎主向来不管无伤组织利益之人,等妾身与阎主再度见了面时,只要一请顾虑不全之罪,至多三鞭戒灵鞭,便脱身了。”
那道轻慢而慵懒的柔媚女声再度响起,正是老四出言。
“你这意思,是要退出这次的商议了?”老很是不悦问道。
“是呀,妾身要收手了,看在十部同志好友多年之情谊上,也劝诫一句识时务者为俊杰。”
老四语气悠悠:“回望阎主当年就是受创至深之时,仍能在众人围杀中脱出,不留痕迹的隐匿行踪数年,瞒过我们这么长时间暗中休养。
可见对吾等有所留手,这一次也停下手中算计吧。
毕竟,什么时候出来不好,偏偏挑在消息传出之后,在这个关键时候现在出现。
老十,你猜一猜十部中的第一个牺牲者会是谁?”
布帘后的身影微动,言语中藏着的意思十分清楚。
口中点的第一个人,会是第一个被针对的人,而他们中有人不愿出手,坐等第一个人的下场如何。
“言语挑拨离间,无非是想等吾被针对了才决定如何应对!”老十口中哼声说道。
大家都不是什么易于之辈,这是在当初相识之初就有了的共识,往日有人在上头压着,所以未能让野心滋长。
那人消失数年,一时的畅然已是让人心底的野望如春日野草生长。
即使那个人重回又如何,包括他在内的所有人不会放任被再度压制,反抗已是必然。
时间是最残酷的存在,能将一个人变得面目全非。
老十已是没有办法,其他人虽是未说,他也猜到了。
这些人都隐隐有着让他做探路石的打算,而他其实也没有选择的余地。
“呵……”老十沉笑一声,苍老之声藏着不甘与坚决:“吾等你们也一朝跌入泥沼的那天。”
殿内已是没了声音,隔间华光黯淡无光,无人再听。
相对来时,离去的无声无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