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刚微微亮,空气微微凉,一切还是未醒来的样子。
归云轩的座阶上,燕定南盘坐在厚实的蒲团上,还未梳妆,紧披着一个斗篷,里面还是一身轻纱素衣,双手放置双膝。
这一大清早只有一些小厮和女仆经过门口,看到此状也都习以为常,蹑手蹑脚的快速通过不敢有丝毫打扰。
一日之计在于晨,燕定南自小便习惯了每日初晨坐禅,将身心专注于一点,思绪也从这一刻变得清晰一些。
平日里她坐禅多半都是半睡半醒,今日却不同,她只要想起了昨晚自己出的糗,今日的禅便多一份诚心,多一份检讨在里面。
四周鸦雀无声,定南的打禅中却好似溜号了。
她想起了未能陪伴自己的母亲,听宫里照顾他们长大的老嬷嬷说他们的母亲是个母仪天下的美人儿,虽不是香醇的美酒,却像是每日都缺少不了甘泉。
当年母亲无子,只有这几个女儿,可是父亲依然对她爱护有加,母亲去世后对四个女儿更是照顾的无微不至。
母亲在和父亲最美好的时候离开了他,给父亲留下了许多美好的回忆,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若是母亲风烛颜残现在会不会又是另外一番景象呢。
清风拂过,定南的发丝像是绒羽一般骚动着她的脸颊和鼻尖,一个没忍住,只听“阿嚏”一声,声音在院落散开,随后几声鸟叫伴随着鸟影从树杈中扑棱了出去。
定南抖擞了两下,搓着双手,微微睁眼,伸了个懒腰。
两天的时间,她见识了比过去二十年还多的少男少女们,比小人书的情节还有奇妙,今早才有了这番人生思考。
这番沉思随着宫中清早第一声钟响消沉殆尽,眼见着没人来喊,回屋里便又是一个香甜的回笼觉。
一睡便到了正午,平日里他们都是姐妹们在一起用膳。
如今来了客人自然要看客人时间。
今日情况有些例外,眼看着外面日头高涨,始终没人来找自己,定南等的肚子叮当作响。
忍耐了许久忍不下去,便叫丫鬟差了下人来问话。
小厮一路小跑气喘呼呼似是从远处赶来,回话道“国君和楚国二公子陪着宗主一起去猎场狩猎了。”
燕定南不以为意,锤着脖子说道“那便叫三公主和四公主一起用膳吧。”
“回二公主,三公主和四公主也一同去了”
“一同去了?”
“是。。。”
小厮答得声音弱小。
燕定南心里嘲笑一声,围场里到底有多少猛兽值得这么多人去狩猎。
小厮恭敬的弯着身子,见燕定南还没发话,便补充道。
“刚四公主来过,但二公主还在熟睡,便没在打扰。”
燕定南点头,倒也毫不在意,那些狩猎之事本就是她极其厌恶的。
在定南眼里,师傅说的对,众生平等,那些动物和人没分别。
平时吃点家禽也就算了,光为了有趣就杀了那些个珍奇走兽,委实可惜。
彼时她抬眼看了一眼眼前的小厮,思忖片刻,低头将两边的袖子挽了起来。
“看你年纪不大,在这宫里待几年了。”
“三年了。”
“三年,每月十五都许你们回家探亲,上月你回家瞧你母亲身体可好?”
小厮听了这话不知为何双腿直有些打颤,停了足足半响也未能吐出一个字。
待两只袖子皆卷了起来。燕定南站了起来,轻轻地绕过小厮旁侧。
“你入宫三年,每个月1两奉银,一年就是12两。你母亲的病来的急,算你不吃不喝,一次看病的钱可不止要花12两吧。”
那小厮还未听完最后一句,双腿便觉得甚是无力,一下子瘫跪到了地上。
抹额被汗水浸透,顺着脸颊滑了下来。
燕定南冷哼一声,甩了袖子便坐在了椅子上。
这一段时间不是四妹妹生病就是三妹妹离家,她实在无暇顾忌顾及其他。
如今事情都尘埃落定,她打了坐,睡了觉,也觉得是时候该处理处理自己的琐事了。
这宫里委实太小,想保存点秘密委实太难。
“我平日最讨厌的就是把我当傻子的人,奴才在宫里做事,就该谨言慎行,你前日里日日往我这里打扫,真以为我会不知道你做了什么吗?我四妹妹病重之时,家里是些微乱了一些,你便敢干些偷鸡摸狗的事儿了?”
“叫什么名字!”燕定南怒斥一声。
“木双。。。”
木双报上名字,噗通磕了个头,不敢抬头说道“二公主饶命,奴才实在是没有办法,家里没钱,连口吃的也没有了,母亲身患重病,再不医治恐怕时日无多,奴才甘愿认错,只要公主别赶奴才走就好,母亲只有奴才一个儿子,奴才还得靠着这点俸禄养家糊口呀。”
“养家糊口”燕定南轻哼一声,“你拿的簪子可是我大姐出嫁时,赤霞族送来的聘礼之一,赤霞玉石五州闻名,尤其是他们大族长下聘的这一颗更是世间罕见,你一个养家糊口就想糊弄我?”
燕定南是嘴硬心软,看着小厮年纪不过十五六岁,在宫里打杂了三年,若是真小人,这宫里丢的绝不仅仅是个玉簪那么简单。
她早前便查过,这小厮果然是一片孝心发自肺腑的,除了给他娘治病以外,并没有多花一笔。
多日以来,无论是她如何暴露财务在外面,他都不曾动心。
她轻叹了一句。“说吧,卖了多少钱。”
“三十两。”
木双回答的唯唯诺诺,气息好似从嗓子眼憋出来的。
燕定南仿佛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我再和你说一遍,那玉石可是赤霞族百里挑一,那簪子的做工更是世间罕有。”
木双趴在地上纹丝不动,想来也知道自己也是病急乱投医,被商户骗了去。
“奴才。。。奴才当时心下只有母亲,三十两足够母亲的病了。”
燕定南一听,觉得眼前一片晕眩。
果真这世间没有穷人,只有傻人。
“你这蠢物,就你这样还想照顾你母亲呢。”
彼时燕定南捂着胸口,痛心问道。“那当铺叫什么名字。”
木双听闻终于肯抬了头,一张拧巴的脸仰着。
委屈说道“藏金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