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之中,定南一个人走在小路,双手搭在树干上,自她偷偷溜走已经过了一个时辰了,本意离开众人视线挑了一个最拼皮的路,可是偏偏就赶在这最难走的一条小路上,蜡烛突然明灭。
她自来眼神变不好,当下月光朦胧,眼前之物黑乎乎一片,根本分不清敌我,这一路上走过来没少磕磕碰碰,她住在宫里多年,心里知道走的方向是对的,可是不知道怎么就是到不了她的闺阁。
细细碎碎的声音从耳边传来,这不是定南第一次走夜路,况且这深宫之中乃是她家,是她父亲的天地,她没什么可惧怕的。
就这样自顾自的走着,忽然额头一撞,身子退了几步,定南惊得身子一颤,一个没站住后退了两步,好巧不巧的又被身后的石阶绊了一跤,一股坐了下去,这一坐下去,手中灯笼霎时明亮。
定南咧着嘴还没喊出疼,就看着手中的灯笼奇迹般的亮了,忽闪着睫毛莫名的眨眼。
“你看明白了吗”
浑厚的男音响起,定南抬头一望,顺着手中的光芒看去,眼前人的面庞渐渐清晰。在这微光之中,面前的人挺拔的鼻梁,棱角分明的脸庞统统映入她的眼睛里。
前面对着她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新登基的宗主萧御。
定南此时看着有些好看的脸庞并没有被美色迷糊,而是脑子一热,无数的问题在她脑袋里转悠,一下子她觉得很混乱。
终于她张口问了一个挤在第一位的问题。
“你不打算拉我起来吗?”
萧御微微张口,似是对这个问题很是疑惑。上下看了看,却没打算伸手。笑说道“你自己起不来吗”
定南看了看自己,摸了摸自己的屁股,好似也没有那么严重,也听他说了这话,未曾多想,顺势便站了起来。
两人就这样面对面站着,定南看了看萧御,又看了看灯笼,也未加思忖,有些疑惑问道“是你点的灯笼吗?”
萧御打量着燕定南,轻笑点头,还未等定南开口询问,他便先入为主问道“这么晚了二公主还未回寝,是遇到什么难事了吗?”
定南木讷的点了点头。思绪也终于恢复了一些。
“我与你父亲闲聊,正要回院落就寝,现在天色已晚,虽是皇宫一片漆黑也不安全,我暂可送你回去再走,你可知道你宅子的位置。”
萧御看着低着头的定南,她又是点了点头,面对陌生人,又是他们的君王,没有自称小女已是不敬,现如今依状况看来,在萧御眼里,自己多半是个傻子。
定南觉得自己今晚运气很不好,师傅教导过她,要顺势而为,就拿今晚来讲,本就可以乖乖跟在众人身后绕一圈花园便让丫鬟伺候可回房了,偏偏她要耍一次小聪明。
小聪明没耍明白,还在外人面前丢人现眼。有因必有果,若是要追溯回去,恐怕要从她八岁从师悔过了。
两人并肩走了许久,终于打破了安静和尴尬,只听萧御问道“方才我脚步轻了些,吓到二公主了。”
定南轻笑,正借着机会解释道“天宗哪里的话,是小女冲撞了天宗才是。您有所不知,小女眼睛自小便不大灵敏,尤其夜间更是有些模糊不清,若不是遇到宗主,怕是这一晚也走不到自家院子了。”
“哦?原是如此,难怪我走到你跟前你都不知了。”
燕定南说完再听完,觉得自己越解释越没什么存在感,思来想去便破罐子破摔,恨不得脱口而出没错没错,她不但是个傻子,还是个瞎子。
她在一旁暗自叹气,觉得今晚的路有黑又长。
“听闻燕国城中每年初夏都有灯会,我来的路上碰到挨家挨户已经开始张灯结彩了,倒是很有趣。”
听到外面的东西,燕定南倒是有了兴趣,侧头说道“是呀,父亲自从有了我们四个女儿,燕国也风调雨顺,民乐安康,便年年在年中举办灯会消夏,算是出了过新年之外最重要的节日了。”
萧御眼眸深沉莫测,询问道“那岂不是热闹非凡。”
“是呀,到时天宗和赵国公主可以亲下民间体验,那一天不分老幼尊卑,所有人都可以参与进去,猜灯谜,逛花灯,还有许多新鲜玩意和好吃的呢”
几句话出口,定南又狠狠地咬了一下嘴唇,对待宗主怎么可以谈论这么肤浅的东西,幸好师傅圆寂了,不然即便活着不会传给她衣钵不说,多半也会被她气昏过去,师傅绝对想不到当年那个张口一叶一菩提的神童如今只知道吃和睡。
燕定南悄悄偷看了一眼萧御,萧御虽看着前方却好似心思不在,整个人有些阴沉可怕。
燕定南收回眼睛不敢再看,低头默默看路。
“到了,归云轩。”
在抬眼,已经到了自家门口。今夜的最后,燕定南觉得自己终于正常了一次,恢复了二公主的姿态,轻轻颔首作别,摆出平时一副和蔼可亲的假笑,方想着客套两句。
只见萧御轻笑点头,似是任务完成一般没有丝毫犹豫的回身便离开了。
看着萧御的背影,燕定南第一次觉得有人的心思比她古怪,她的古怪是她偷听下人的谈论中得知的,如今看到他的做法,才好似看到了一面镜子,原是自己这么不近人情吗。
她在今夜的尾声终于捋清了自己的困惑,比如他功夫实在了得,无声无息的来,凭借无息的内力片刻之间便可燃烧油灯。
再比如平常小人书里的男主人公遇到女子即将摔倒便应该扶上一把,创造姻缘的开始,他却不管不顾,拉上一把也嫌烦吗。
想到此处便感叹赵国公主实在是能忍常人多不能忍,还好自己不是日日与他相处,不然自己断然受不了这种需要猜的性格。
重重的叹了口气,方才想起打扫打扫身上的尘土,这手刚摸上去,竟是一块冰凉,燕定南大惊,赶忙拿着灯笼照着大腿后侧,竟是衣裙不知道何时早已经被刮坏了,而自己竟然和外人在外面裸露着走了这么长时间。
真是丢人到了极致,一时间什么心思都没了,赶巧这一路上没碰到设么人不然说也说不清了。在低头看看破口处,自己很少叫下人为自己裁剪衣服,便是这唯一一件见贵宾的衣服就这样破了,不禁有些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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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处所,肃清早已经早门口等了许久。眼见着萧御回来,紧忙上前询问。
萧御不慌不忙问道“可有什么异常”
“回宗主,照着李问给的燕国地形图,重点标记的位置小的都查过了,确是灯会和燕国公寿辰人流聚集的地方,恐怕那两天他们会做出什么事情吸引众人目光,好便于夺取燕国鳞符。”
萧御邪笑,有些了如指掌的阴森。“好,看来牢里那个老头还是有些用处的。飞鸽传书过去,切注意他饮食起居,一定留住活口。”
“是!”
肃清自小跟着萧御,很多时候他更像是个小跟班,小蛔虫。
此时,他打趣问道“宗主刚才又去救哪位公主了呀。”
萧御斜眼看着肃清,轻哼一声“救一个便惹了不少麻烦和笑话,可不敢随便怜香惜玉了。”
“小的今日打探的时候倒是听说这二公主很特别,和别的公主不一样,底下的人都挺害怕她的。”
“不过是个小丫头,多半是和那些娇蛮任性的天真小丫头差不多。”
萧御想起十年前国师还未离世之时,曾断言过这位二公主和他的天命之劫,那时候他悄悄的看过她,还是个不学无术,好吃懒做的黄毛丫头,如今竟出落的这么大了。
萧御一笑,背影消失在夜幕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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