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总管大人的话,令颜的一颗心像是坠下了悬崖。因为丢失了考试材料被当场逐出宫的小宫女,她还是第一个。丢人事小,只是事发突然,令颜实在觉得委屈难耐。
但现在并不是伤心哭泣的时候,令颜是很识大体的人,她连忙跪下来,给总管大人规规矩矩磕了个头:“大人,奴婢确实不慎丢失了贡蟹,但是还请大人念在奴婢进宫以来一直勤勤恳恳地学习,再给奴婢一次机会。”
陈姑姑本就喜爱令颜,不忍见她被遣出宫,竟也走过来和令颜一起跪下,为她求情:“总管大人,这孩子入宫以来一直在我手下,她是个聪明机灵又勤奋刻苦的孩子,将来也必是有出息的,请您看在老奴入宫多年的份儿上,给老奴个面子,网开一面吧。”
令颜跪在地上鼻头一酸,想想她们进宫以来就状况百出,一直在给姑姑惹事,如今又出了这样的事,还让姑姑一把年纪出面保她,一时愧疚难当。
海拉逊面泛难色,只能拒绝:“规矩就是规矩,我今日原谅了她的过错,那其他的宫人日后定会心生怨怼。陈姑姑,你是宫里的老人儿了,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不惩罚她,只收拾了行李出宫去吧。”
“那么,如果贡蟹不是她弄丢的,而是有人恶意偷盗呢?”正说着,瑜亭竟带着御前侍卫隆科多匆忙赶到。小宫女们看见御前侍卫来了,都自动给他们让出一条路,隆科多突如其来的浑厚声音就像是给令颜吃了一颗定心丸,一下子放松了不少。看着奔赴而来的好友和隆科多大人,令颜一时间激动得说不出话。瑜亭跑到好友身边也跪下来,两只手握住令颜的手,示意她放心。
虽然名份上只是二等侍卫,但是满皇宫谁不清楚隆科多的身份,都对他敬重有加,不敢怠慢。海拉逊连忙走上前去,堆着笑朝隆科多一拱手:“佟佳侍卫有礼了,许久未见,当真意气风发。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隆科多还是如往常一样身着棕红色侍卫常服,他本身就个子很高,站在身材瘦小的海拉逊身变更显得挺拔威武:“卑职刚刚在宫中巡视,这个小宫女向我们御前侍卫禀告,有人私自偷盗贡蟹。于是我就带人跟着她到了小宫女所在的教习所探查了一番,果然发现小宫女住所后面的花圃中有新鲜泥土刚刚填埋的痕迹,挖出了这只螃蟹。虽然只是一只小小的贡蟹,但是既然涉及到小宫女的分配,还是慎重点好,就顺路走这一趟了。”
果然,隆科多手中拎着的正是令颜那只肥大的母蟹,不过已经死了,蟹壳上还占着泥土。丢失的贡蟹从小宫女住所后面的花圃里被挖了出来,在场的人都异常惊讶,所有小宫女们都在底下窸窸窣窣地讨论起来。
“据这个叫瑜亭的小宫女讲,她们的住所一共住了8个小宫女,其中有两个领了螃蟹,而另一个小宫女拿到的是公蟹。所以,这一只应该就是乌雅氏丢失的。”隆科多继续讲到,“好端端的螃蟹从封闭好的水盆里到了花圃的地底下,不可能是贡蟹自己跑出去的,只能是人为。从填埋手法来看,他是在十分慌乱的情况下完成的,这个偷盗者应该并不经常干这些事,是个新手。”
“既然如此……”海拉逊故意摸了摸下巴,“大人的意思是?”
“我觉得偷盗者很有可能就是跟乌雅氏同屋的小宫女,因为此人在如此慌乱的情况下应该只能就近掩埋罪证,不会大费周章地跑到别的地方,总管大人不妨一查。此事事关以后皇上和各位贵人身边服侍的人,想必大人心中有数。”
“好,果然还是佟佳侍卫明察秋毫,才入宫半年的小宫女竟然就坏了心思,在本大人的眼皮子底下偷盗陷害,一旦查出,定要重罚。”海拉逊此话一出,整个教习所的小宫女都开始人心惶惶,和令颜住在一起的几个小宫女更是变了脸色。
“天呐,你们听到了没,佟佳侍卫说偷蟹的很有可能就是令颜的同屋啊。”
“是啊,同屋住了半年多竟然这样陷害她,谁能想到跟自己同吃同睡的人会这样做啊,太可怕了。”
海拉逊环视四周,首先就看向了红绡:“我记得你,你和乌雅氏就是同屋的,你们又都抽到了烹蟹考试,莫非是你嫉妒乌雅氏的才能故意陷害?”
红绡吓得一下跪在地上:“大人明察,不是我,我虽然与令颜关系不算亲近,但是她也算有恩于我,我不会害她。另外,大人您看到了我的作品,我对自己的手艺很有自信,我们二人可谓是不相上下,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令颜见红绡尽管吓得腿都软了,但是语气坚定,而且不肯低头,并不像做了亏心事的样子,便断定不是她干的。那会是谁呢?
这时候除了红绡、瑜亭之外,和令颜同屋的其他小宫女也被叫了过来,跪在一起。
隆科多在一旁把螃蟹拿给海拉逊看:“海拉逊大人,其实这个人并不难找。”
“哦?佟佳侍卫有何高见?”
“您看这里,去掉泥土之后,蟹壳的这里还染了淡淡的黑色手印。”隆科多指着螃蟹腹部的一处黑印展示给众人看,果然是三个黑色的椭圆形,像是手指拿过的留下的痕迹。
“这黑色的东西是什么?”
“我没记错的话,近日是新鲜的核桃被送入宫的时节吧。”隆科多解释到,“各宫主子的点心和菜肴汤羹中都有使用鲜桃仁的情况,但是新鲜核桃这东西,皮异常难剥,能将每一个都剥出完整的白色核桃仁并不是一件易事。”
“是啊,所以每年剥新核桃这件差事都是交给刚入宫的小宫女完成的。”一边的嬷嬷若有所思地说。
“原来如此,大人应该很清楚,鲜核桃的外皮上有极难清洗的黏液,如果一直剥核桃但是又没有及时清洗,那就会粘在手指上和指甲缝里,手指自然会出现这种黑色。”隆科多的话语不容置疑,“那么,只需要查清楚,昨日谁在负责剥核桃的差事,就清楚了。”
话音还没落,令颜同屋的布尔和玳突然哭着跪在地上磕起了头,一个接一个,直到额头都磕破了:“大人,奴婢知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但是荣姑姑和毓清说了,奴婢要是不这么做,就狠狠地打奴婢,打死为止,奴婢不敢不听啊……”
再看她的手,果然因为一直剥核桃的缘故,指肚和指甲里全是粘上的黑泥。布尔和玳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她平日里胆子很小,也不怎么爱说话,性子沉静又内向,令颜怎么也没想到是她做的。
荣姑姑和毓清一听事情败露,还惊动了御前侍卫佟佳大人,吓得头皮发麻,赶紧也走到堂下一起跪下,不敢出声。毓清比令颜还小一岁,是荣姑姑的亲侄女,入宫以后也一直是由荣姑姑教导,在小宫女中十分出色。前一次的安神汤事件她就代表荣姑姑一组参赛,可惜用错了三七,被发配去辛者库了一个多月。
见此情景,底下的小宫女们纷纷议论起来:“上次的安神汤竞赛那次,那次是令颜站出来揭发的,不然的话毓清肯定是第一名。”“是啊,被罚去辛者库洗了一个多月的衣服,肯定是恨死令颜了,是故意报复。”
荣姑姑见形势不对,赶紧狡辩:“大人明鉴,我们可没有唆使布尔和玳去偷螃蟹,都是她自己胆子小怕事,老奴和毓清什么都没说啊。”
瑜亭气不过:“哼,你们没唆使,布尔和玳向来胆子小又怕事,而且跟令颜一直关系不错。如果不是你们,她怎么会去偷令颜的螃蟹呢!”
“你,你来说。”海拉逊一指布尔和玳,示意她说出实情。
布尔和玳一直低着头小声啜泣,跪在地上往前挪了两步,边哭边说:“大人,抽签的那天荣姑姑和毓清把我叫过去,知道令颜抽到的考题是烹蟹。因为之前安神汤的事情,毓清和荣姑姑都受了惩罚,她们记恨令颜,一直想找机会报复。她们还说,令颜在小宫女中出类拔萃,如果任由她通过考核,一定会盖过毓清的风头,万万留不得。所以,荣姑姑就让我想办法,只要令颜通不过考试被遣出宫去,她就有办法把毓清安排到御前。奴婢的母家和荣姑姑也是有些亲缘的,她们找不到别人帮忙,所以就找到了我。呜呜呜,奴婢不想这么做的……”
听完布尔和玳的话,隆科多犀利的鹰眼看向荣姑姑:“御前?御前安排什么人,岂是你能说了算的?这位姑姑,跟我去一趟慎刑司吧。”
“不不,大人,都是误会,都是误会,我们知错了,饶恕我们吧!”荣姑姑和毓清跪在地上拼命磕起头来请求饶恕,但是隆科多没有丝毫同情,示意后面两个小太监把她架到慎刑司去,这场闹剧在荣姑姑的求饶和喊叫声中落下帷幕。
看隆科多插手了这件事情,内务府总管海拉逊也没有反对,押走了荣姑姑之后,毓清和布尔和玳两人也被遣出皇宫,终身不许再进宫。隆科多对这个处理结果表示满意,与海拉逊寒暄一番之后也准备离去:“大人秉公无私,竹筠拜服。既然事情顺利解决,卑职就先去忙了。”
“哪里哪里,都是佟佳侍卫思绪敏捷,慧眼如炬啊,只是因为这些小宫女之间鸡毛蒜皮的小事叨扰了您,真是不该。”
此时的令颜终于松了一口气,留在宫里是她唯一的愿望,好在是逢凶化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