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公瞪大了眼睛：“啊？那可真是不巧了，昨个儿发的螃蟹是鄱阳刚刚上贡的贡蟹。本来山高路远的就难以运输，一到了宫里就马不停蹄地给各宫送去了。昨个儿给你们发的几只，那都是剩下的，所以真就是一人一只，多了可再没有了。这事儿嘿，你就算是去求掌事大人也行不通。”

“原来如此……”令颜一听心里更难过了，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可不是，我的祖宗哟，您丢钱、丢物、丢人都行呐，怎么能把那个玩意儿给丢了。”

令颜用贝齿死死咬住下唇，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不，绝对不能放弃这次分配考核，就算没有螃蟹，也必须准时参加。如果可以的话，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到替代螃蟹的东西，完成考试。螃蟹的口感和肉质都很独特，味道也十分鲜美，确实很难从普通的食材里找到替代品……

等等！令颜突然想起来自己在一本民间百物志上看到的杂方，有一道奇菜的做法，或许可以派上用场。

“我想到了！”令颜惊喜地叫喊到，然后飞速往教习所膳房的方向跑去。

“好家伙，祖宗您想到什么了？”小公公看着飞奔的女子，一脸的迷惑。

紧赶慢赶到了膳房，令颜从灶台底下的小板凳后面摸出几个海鸭蛋。太好了，还在！这是几天前她和瑜亭藏在这里准备哪天饿了掏出来解馋的，没想到在今天会派上用场。

装好鸡蛋赶到内务府设置的考核场地，已经是辰时二刻。所有今年新进宫的的小宫女都在场，第一组考核奉茶技艺的六人已经结束了。内务府总管海拉逊坐在场地正北面的位置上，正在一边观看考核，一边给小宫女们的作品进行评定。陈姑姑在人群中看到令颜，赶忙过来扯了她一下：“你去哪了，怎么现在才来？”

“姑姑，我……”

令颜才一开口，海拉逊身边的小公公就高声宣布：“第二组，烹蟹！一组六人，叫到名字的过来集合，开始考核。陈姑姑组，章佳氏·红绡、乌雅氏·令颜，荣姑姑组……”

“姑姑，来不及解释了，我得先去了。”

“等等，你抽到的考题不是烹蟹吗，你的螃蟹呢？！”

“姑姑你相信我，我参加完考核再跟您解释……”

“诶，你这孩子！”陈姑姑拿她实在没办法，只能由她去。

通过了名单核对，小公公将参加“烹蟹”考试的小宫女们带到考核的膳房门口。进行烹蟹考试的，也是六名小宫女，小公公示意她们三人一间，每人一个灶台，开始考核。

令颜没有犹豫，凭借对看过的那本百物志的微弱记忆，开始操作。生姜切成细细的碎末放入碗中，再放入盐、糖、白醋、料酒搅拌均匀，动作麻利，一气呵成。接着，她用御膳练习中学到的特殊技巧，打开鸭蛋，将蛋黄和蛋清完美分离，分别打散。在炒锅中倒入薄薄一层油，油热后倒入蛋清，稍微待其凝固便立即用锅铲划散，再将刚刚调好的姜汁倒入炒匀，蛋黄也是相同的做法。

盛盘出锅，令颜将蛋清铺在下面，蛋黄聚在中心，点缀上一叶香草，说不出的漂亮，看上去有种金玉满堂的感觉。也不知道这样子能不能顺利通关，令颜其实并不抱什么希望——鸭蛋就是鸭蛋，怎可能与货真价值的闸蟹相较。但是事到如今，她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很快，六名小宫女做的烹蟹被程到了总管海拉逊的桌前，由总管大人和几位掌事、嬷嬷一同进行品尝和评定。小宫女们也排成一行站定，等待大人的问话。

第一道蟹所用的盘子最大，选择了一个宽大扁平的圆盘，只见硕大肥美的蟹已经蒸的红彤彤的，让人看上去非常有食欲，整齐地摆放在已经垒好的蒜蓉粉丝底上，配上碧绿的葱花，红绿白三色相得益彰，好看极了。

海拉逊问道：“这一道蟹是谁做的？”

“启禀大人，奴婢于氏，是由方姑姑教导的。”于氏长得白净，一张可爱的圆脸上是两只水汪汪的杏眼，说起话来有些怯懦，“奴婢呈上的这道蟹名为蒜蓉粉丝蒸蟹，闸蟹于秋季肥美，最适合的烹饪方法就是蒸食，奴婢将蒜蓉粉丝铺在地下调味，更能挥发出螃蟹本身的鲜美和原汁原味。”

“嗯，不错。”海拉逊和几位掌事品尝之后纷纷点头。

接着是红绡烹煮的一道蟹，和于氏的菜式完全是两种风格，螃蟹已经被完全剁成了小块，像是猛火炒制而成。但是每块螃蟹的表皮上沾满了金黄酥脆的外皮，让人一眼就食指大动。

各位掌事都对此种做法颇有兴趣，其中一位问道：“这蟹上的金黄酥脆是如何做出的？”

红绡得意洋洋地福了福身，急忙解释道：“回禀大人，是面粉和米糠。”

“米糠？”

“是的大人，奴婢将本来粗粝的米糠经过仔细研磨，已经变成了细碎的粉末，和面粉混合在一起。蟹身事先用白酒和盐腌渍过。将螃蟹剁成小块，裹上鸡蛋液，再粘上面粉和米糠，下锅炸至红色，再进行调味和猛火炒制。这样做出来的炒蟹外壳金亮酥脆，口感极好。”

“恩，味道较为浓郁，又没有失去螃蟹本身的自然鲜美，应该是面粉将固有的鲜美封存在了蟹壳中，甚是巧妙！”内务府总管和几位掌事品尝过之后纷纷点头，“宫里还没有类似的菜式，可以让御膳房学会之后给各宫主子呈上去试试，主子们吃腻了清蒸的做法，也该换换口味。”

海拉逊挥袖一指红绡，示意身后的小太监将她的名字登记在册，意为通过。

红绡喜出望外，连忙跪在地上一拜：“谢大人。”

接下来就是评定令颜的“螃蟹”了，令颜紧张得紧紧捏住自己的裙角，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不要失控。冷静、沉着，无论如何也要通过这次考核！

看到令颜的作品，海拉逊和几位掌事先是一惊：“这是什么东西？”海拉逊首先伸出筷子夹了一点雪白的“蟹肉”送入嘴中，软嫩滑爽，尝不出是什么。他十分迷惑，又尝了一点金黄的“蟹黄”，不仅鲜美，而且还有沙沙的颗粒感，颇有几分真正蟹黄的味道。

“奇怪，这道菜十分嫩滑鲜美，但是没有看到一点蟹壳，你是如何把蟹肉和蟹黄如此完整地剥离出来的？”掌事大人们品尝之后也纷纷觉得奇怪。

旁侧有御膳房的掌事在，令颜也并不想说谎，心一横干脆恳切地说出了实情：“启禀大人，其实……其实这道菜里并没有螃蟹。奴婢昨夜不慎丢失了螃蟹，所以用海鸭蛋替代，完成了这道‘赛螃蟹’。各位大人刚刚所品尝的，是炒制的蛋清和蛋黄。”

“不可能，鸭蛋为什么能吃出螃蟹的味道？你这丫头真是信口雌黄。”其中一位掌事实在难以置信，“齐掌事，您说说，这怎么可能！”

“并无不可能，民间的确有‘赛螃蟹’一菜的说法，用鸡蛋和鱼肉即可做出与螃蟹无二的味道。尽管原料简单，但是火候非常难以控制，是一道非常考验制作者技艺的菜肴，我也是第一次见到。”御膳房的齐掌事曾在令颜玛父的手下当差，看看令颜频频点头，“这孩子对烹饪技巧的掌握一定十分纯熟，想必是可塑之才。”

另一位德高望重的嬷嬷却说：“可是她竟然丢了螃蟹，这样粗心大意的小宫女怎么能留用宫中侍奉主子呢？连基本的保管东西都没有做好，就算烹饪的技巧再纯熟又能怎样。丢了贡蟹，本来就已经失去了考试资格，应该立刻赶出宫去。”

“这……”一向犀利果断的总管海拉逊也犯了难，思前想后犹豫不决。他记得这个叫乌雅氏的小宫女是皇后娘娘当日亲自选进来的，于情怎么也该留下来。但是丢失贡蟹又是事实，她也没有按照要求使用螃蟹，于理应当遣出宫去。

齐掌事见此状，忍不住为令颜说话：“大人，我们对小宫女进行考核的目的是为了检验她们入宫以来，跟随嬷嬷学习的技艺是否纯熟、达到了能够去各宫任职的标准，而并非只是做一道菜呈现出来。乌雅氏聪颖非常，在丢失了贡蟹的情况下能想到以海鸭蛋代替做出一道‘赛螃蟹’完成考核，正说明了她不但有能力，且懂得变通，以后伺候主子也会非常得力。”

“齐掌事此言差矣。”另一位眼眸细长的公公尖着嗓子说到，“丢了螃蟹，用鸭蛋糊弄咱们，这分明是投机取巧。若是以后宫人犯了错误，都用这些小把戏、小伎俩蒙混主子，犯了欺君之罪，主子就会怪罪咱们选人不利。大人万万不可饶恕了这个丫头，要是给了她机会，以后的小宫女都群起而效仿，这宫里还不乱了套了？”

“罢了。”内务府总管海拉逊沉思了好一会儿，朝令颜挥挥手，做出了决定：“丢失贡蟹一事你已经犯下大错，你今晚就收拾好东西，出宫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