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姊妹两句话，便勾出一众妙龄贵女对谢舟的同情心，她们对造谣者的厌恶也深重起来，好些个人已经开始小声地揭谢明月的短了。

谢明月听得眼圈儿泛红，泫然欲泣，却又不敢再言。

这处观席，女子居多，极少对她的柔弱模样生出怜爱之心。

而淑宜公主面色仍旧未变，一双眼宛若深潭，藏着深沉算计，让人琢磨不透，微微对褚兰华颔首，温和劝道：“三皇嫂的规矩确实松慢了些，主子们说话，哪儿有下人大放厥词的道理？”

意指裴欢本就不守规矩，才会恬不知耻在外抛头露面与男子同行，与谢舟是何人都没关系。而褚兰华就是那个包庇纵容者。

褚兰华的手搭在桌案上，指端轻轻敲着盏边，秀眉一挑，微微抬眸，一双美目隐隐有些锋利之气，嗤笑道：“公主这话可就怪了，这论的是她的私事，难不成还让我这个做主子的替她分辩不成？况且哪个正经主子闲到窥探奴仆行迹？”

这话一出，众人再次醒悟，贵为名门千金的谢明月居然一直在纠缠一个小小丫鬟，这不是自贬身价么，丫鬟的正经主子压根儿都没拿正眼瞧她，简直是跌脸跌份。

丢人也就算了，还丢到“外人”面前来了，这不是让邻国看笑话么！

这就牵扯到了众人心中的家国情怀，对谢明月也是大为恼怒。

这时她们想起裴欢的头一句话来了——“谢小姐作为梁国贵女，居然也会胡乱攀咬？”

这个“居然”说明谢明月乃是梁国贵女中的异类，在她心中梁国贵女还是有好形象的。

想起这句话的贵女们，对裴欢的印象好了许多，同时也对谢明月生出了些许排斥心里：

“就这？也好意思说是梁国贵女？还没我家丫鬟识大体，嘁！”席间不知是谁喊了一句。

“就是就是，就连村头的黄口小儿也知诚信二字，她倒好，胡话信口拈来！”

“是啊，依我看，前些日子那些个戏文话本定也是她传出来的，图的就是攀上襄王府！”

“有道理，所以今日见了襄王夫妇伉俪情深，妒意大发才会揪着这么个小丫鬟不放，呸，真没脸！”

“我大梁的千金小姐里可没有这么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

一时间，这方观席中喧嚷一片。

鸿宁长公主闻声赶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丈夫程家的族女，程鹤的表妹，程安和。

程安和在先前的“旷世情事”中，便已对谢明月不齿，此番又在过来的路上听了几句议词，走来后，直接到谢明月面前问道：“我记得舅母拟柬并未送到谢少卿府上，谢小姐怎的来了？”

程安月说话时神情温淑和善，语气轻柔婉约，若不听声音还当她是来解围的，不过这话却是明明白白拆台，给谢明月难堪来的。

谢明月此时一脸呆愕，她没成想揭破一个丫鬟身上铁板钉钉的丑事，会造成这样一个局面，周围的议论好似一把把尖刀狠狠刺进胸膛，疼得她不知所措，又好像魔音横贯，无法歇止。

自己哪里是呆在烽鹿台，分明就是无间地狱！这一个个的妖魔鬼怪都在污蔑她！都想害她！

她越想眼睛越红，双拳紧握，胸膛起伏，隐隐有暴起之态。

淑宜公主按住她的肩胛骨，冲鸿宁长公主微笑道：“景婳觉着席上冷清，带个表姊妹过来说话，鸿宁姑姑不会介意吧？”

说完又朝褚兰华颔首道：“今日是我二人言语莽撞，景婳向嫂嫂告罪了。不过我们初衷也是为了襄王府、为了嫂嫂您好，还望嫂嫂不要动怒才是。”

这时，谢明月才平复下来，手紧紧握住淑宜公主，一脸感激之色。

裴欢看在眼里，只觉襄王可怜，落败的原因也许不是他能力比之二皇子有多差，主要是宅院里收了这么一个蠢货，想不被拖累都难。

褚兰华淡淡一笑，并未回话。倒是鸿宁长公主嗔道：“那还不回席上去？在这儿扰人清静？”

“是是是，我们这就回去！”淑宜公主嬉笑着，拉着谢明月回席位。

语气活泼，一说呀，立刻将这剑拔弩张的局面，化成一场玩笑的氛围。

鸿宁长公主先是冲褚兰华友善地笑了笑，以表歉意，然后高声对众人道：“这是烽鹿台，不是街坊口，其余观席上不乏民间百姓，你们这些世家大族，莫要失了咱们大梁体面！”

众人只连连称是。

鸿宁长公主走后，也没人再议论，只安安心心地看这场赛事。

两个时辰过去，天道书院稍胜一筹，赛后，直接在烽鹿台摆了膳，开烽鹿台后的“万红窟”“青云巅”供人观赏。

膳时，一个蓝衫书童走了过来，在襄王身前轻声说道：“程相请王爷膳后到万红窟，渊虹院内小叙。”

说完便径直离去。

裴欢下意识地朝淑宜公主的席位上看去，果然，谢明月已经不在那儿了。

萧景城有夺嫡之心，程相这种权臣的支持正是他想要的，自然会赴，哪怕只是单纯地喝喝茶也要留个好印象。

萧景城喝了两口佳酿，便搁下筷子，要起身了，这时裴欢凑过来说道：“殿下，你没带随从来，我同您一道过去吧。”

萧景城长眉轻扬：“你觉得这是假的？”

裴欢摇了摇头，萧景城见状，起身，“不用”二字，刚要出口，只听裴欢又道：“但未必不是个陷阱。”说着眼睛往淑宜公主座席上瞟了瞟。

萧景城即刻会意，眉头一拧，又是一声冷笑，随后又与褚兰华交换了个眼神，点了点头，就把裴欢给带上了。

小说里，淑宜公主馨嫔作为庶女并不喜欢嫡女出身的贵妃，更不想自己一直为他人做嫁衣，所以早早地就起了心思，这心思也传到了淑宜公主那处的，在中期淑宜公主是站在二皇子那头的。

虽然设计襄王搭救谢明月小说里只是一笔带过，不过今日之事，让裴欢推测出一个大概来：

鸿宁长公主素来与贵妃亲厚，起初因着贵妃的关系才对馨嫔母女多有照顾，不过淑宜公主极会讨人欢喜，故而两人关系不错。

今日之事则是她央求鸿宁长公主去请的程相，表面是在为襄王铺路，鸿宁长公主不仅会同意，而且还会觉得她待襄王心诚，愈加喜欢。

而程相邀约，萧景城也一定会赴。

但实际上，程相出了名的铁面无私，此番小叙，不仅不会改变他的立场，若襄王稍有错漏，更会让程相觉得此人心怀剖测。

更重要的是将谢明月弄进襄王府。

她不在乎什么母族情意，更不在乎谢明月的名声，所以才会撺掇谢明月出来当靶子。只要把这蠢物安插进襄王府，只管出尽洋相，坏襄王的大计即可。

只可怜谢明月，以为自己攀上了谢渔，萧景婳这种大族嫡女、皇室贵胄，不成想，身担两头棋子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