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红窟,四季芳菲永存,姹紫嫣红一片,花香醇厚犹如琼浆玉酿,使人耽醉其间。
裴欢走过青石道,沾染一袖温香,离渊虹院近些,松柏翠竹便多过花海了,她跟在萧景城身后,正提袖来打算闻香,忽然瞥见左侧白石雕琢的假山之后,便是一片小湖。
青翠澄澈犹如一块横卧美玉。
裴欢立刻警觉了几分,果不其然,萧景城在假山另一端才冒出一点袍幅,就听“扑通”一声,紧接着就响起了沸水般的扑腾声,以及凄厉的求救声。
萧景城眉头一拧,第一反应是回头看裴欢,只听她道:“您只管去赴约,这里交给我。”
萧景城极其严肃地看着裴欢低声道:“别让她死了。”说完抬脚便继续往前去了。
裴欢挑了挑眉:自然,她毕竟也不是什么魔鬼。
紧接着以极快的速度冲到了湖边,一边去旁边折竹竿,一边吃惊大喊:“哟!谢小姐您怎么如此不当心!”
谢明月一听是裴欢的声音,叫声愈发惊恐无状了:“救……命!表哥救我!救……”其间参杂着吞咽呛水声。
这是人造湖,并没有太大的暗流涌动,所以谢明月一时半会儿也沉不下去,也许再溺一会儿就能学会游泳了呢。
裴欢举着自己手脚并用折断的翠竹杆,伸长了往谢明月那儿递,劲儿一大,猛地拍在她头上,当然,这是故意的。
“谢小姐,快快快!快抓住这竹竿,我拉你上来!”裴欢说着话,故意戏弄,一连拍了她头好几下出气,竹竿挺长,这头的力并不能原原本本地传到那头去,并不能将人拍疼,不过也能让谢明月窝火一阵子了。
小小戏弄了一下,裴欢便认真地拖她上来了。
就当谢明月只差一臂的距离就能上岸时,不知从哪儿冒出一个小厮,猛地扎进水里,愣是将抱着拖上来,裴欢都看傻了眼。
谢明月一早打的就是萧景城的心思,所以特地换了一套极其轻薄的夏衫,水一浸,虽不至透明,却也紧紧贴着肌肤,玲珑曲线勾勒得淋漓尽致,那小厮还没松手,一双眼滴溜溜乱转,一副血脉贲张的神情。
裴欢啧了一声,脱下外衣盖到谢明月身上,一把揪住小厮头发往外拽,喝斥道:“还不快放手!你这狗命不想要了!”
眼瞧着裴欢怒视眈眈,小厮也只好放手起身。
“你们这又是在做什么?”鸿宁长公主的声音传了过来。
裴欢抬眼望去,当真是浩浩汤汤一群人呢,光是她见过的便有鸿宁长公主,淑宜公主,淑贤夫人(信阳公主),九江郡主,还有几个不太眼熟的世家小姐。
九江郡主萧景姮道:“我们还在那头观景就听到这边的声响了,这怎么好端端地就落水了呢?”
一句话说完,她又像想到什么,一脸震惊的将裴欢看着,有些不可思议地举起手指向谢明月:“你不会气不过,在这儿和她打了一架,把她给推了下去吧!”
这一句话惹得众女纷纷凝眉,这丫鬟不仅牙尖嘴利而且胆大包天,居然能干出这么荒唐的行举!
萧景箬瞪了萧景姮一眼,道:“你当世人皆如你一般不守规矩?”
这话才让她们的脸色稍缓和了些,这行人里不是公主就是千金,也没人当真和谢明月关系亲厚的,都不肯屈尊降贵去扶她,只站在一旁看戏。
特别是淑宜公主,眼中如蓄风暴,阴沉得可怕。
这时谢明月呛出一口水来,单手揪着裴欢的外衣将自己挡着,怒指裴欢,美目通红,楚楚可怜,愤恨道:“是她!是她趁我不备推我下水!各位殿下可要为我做主啊,这个贱婢简直无法无天了!”
不是这个贱婢,她已经和襄王酿造一场“英雄救美”的佳话了!
不是这个贱婢,她就能嫁入襄王府,占得独宠,狠狠压上褚兰华一头!
不是这个贱婢,她怎么会在这儿受人围观打量,被一个小厮毁去清白!
谢明月越想越恨,自己身处地狱,也一定要将她拉下地狱不可!
裴欢一听都给听愣了,方才她迟迟不言,是在想如何言辞才能撇开她和小厮之间有肌肤之亲,不想……
只见她冷笑两声,故作一脸寒心道:“我见你落水,不计前嫌跑来搭救,不曾想,你却反咬一口,呵,当真是好大一匹白眼狼!”
人群里,有一位乃贵妃族戚中越侯谢甄嫡女谢阿娇,虽看不上谢明月为人,但到底也是族中远戚,便指着那小厮道,出言道:
“看你们这情形,下水救人的是他。而方才我们也只听到谢明月一人的呼救声。那么,你既未喊人来救,也不下水救人,又如何自称‘救人’?莫不是你行迹败露,怕吃罪不起,故而反咬一口?”
乍一听倒是有理。
便有人道:“还辩什么辩,堂堂千金小姐难不成还会污蔑一个贱婢么?就这张狂姿态,一看就不是什么本分奴仆,直接拉去打杀了便是!”
裴欢凝眉,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奴婢也就是气极了才会在诸位贵人跟前失态。”
接着作出一副极力遏制怒火的模样,平和地继续道:“奴婢不下水救人,乃是不会水,不向外呼救是想到了救人的法子,且不想谢小姐在众目睽睽之下失了体面。”
她又指了指放在一旁的竹竿道:“诸位且看,那根竹竿末端是否有一点湿,那便是奴婢折来搭救谢小姐的,只要谢小姐拉住竹竿,纵使奴婢不下水,也能将其完好无损搭救上来。”说着斜睨了小厮一眼:“本身谢小姐已拉住了竹竿,离岸边咫尺之距,不曾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小厮本就看着诸多贵人,有些腿发软,这一听自己被点出,瞬间就慌了神,立刻说道:“我是看着这姑娘拿根竹竿戏耍谢小姐,怕耽误了小姐性命,这才下水救人的!”
一个挡她的路,一个毁她的清白,谢明月早就气红了眼,一概不认,啐道:“呸,你们俩蛇鼠一窝,裴欢这个贱婢拿个破竹竿胡拍乱打,迟迟不肯救人,你又瞅准时机来……”
谢明月说着有些哽咽,两行清泪一落,凄凄惨惨戚戚:“殿下们,可要为我做主啊!难不成我会用自己的清白污蔑一个贱婢么?分明是他俩沆瀣一气!”
萧景箬冷笑道:“毁你清白?你且瞧瞧你身上披的是谁的衣服,再掂量掂量你这话有几分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