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考良久。
柳二问:“那人可有向你索要什么?银两马车之类。”
“奴家未曾听清,但那人确实是结结实实吓着了奴家的。”她用手帕拭泪。
柳二觉得她这话过于蹊跷:“人家怎会平白无故拿这事吓唬你?”
“二爷听不明白嘛,”孙琴湘好容易收住的泪又开始泫然欲泣,“奴家骂了那人两句,他猝然来了这些话,奴家哪里拿捏的准他是什么意思?”
“呵,那照你这么个意思,他便是宫里的人,特意来给我们提个醒儿的,说不定皇上已经对我们醉风楼起了怀疑,他只不过来提醒让我们收敛。”
孙琴湘可诧愣,不想柳二竟然将那个奴才理解成了友军!
“可那人的语气分明是真真切切地要致我们于死地的,二爷!”
“他若是真要致我们于死地,我们现在早被告发了。”柳二皱起粗粗的眉毛,以一种看蠢货的目光看向孙琴湘。
不过他方才被她口中“我们”二字取悦,心情此刻还不错。
这个莽夫!孙琴湘气得几乎昏厥,扶着桌子微微无力,柳二关切地将她捞进怀里,大掌不由分说覆上她的额头。
“你瞧瞧你,不过是一个奴才,便把你急成这样,还是你干了什么亏心事,不想让我知道。”
孙琴湘嘴角抽搐:“算了,我是知道我这张嘴皮,吵不过二爷的。”
柳二爷讽笑一声,看着美人泪挂满面,情难自禁掐在她腰上的手收紧,将人往前带了更多。他们距离贴紧,柳二爷喘着粗气,将她从额头一直亲到衣领之下的那片柔软部位。
孙琴湘扬起下巴,不自觉的跟着情动。
胡渣扎到她娇嫩的皮肤,她低吟了几个沉沉的语气词。
柳二爷心想,真他娘的骚。
置身于软绵之中,柳二爷又在心里念叨,不过,他就喜欢这么骚的。
~
且说那日裴盏在房中等了一宿,翌日才等来睡了个饱觉的周自柔。
门吱哑一声被人退开,趴在桌子上的少年眯了眯眼,白光大亮,伴着着粉裙的少女。
周自柔看见他先是愣了下,接着苦笑不得:“你竟真的在这一直呆着。”
她走近一看,屋子里还是她走之前的那个样子,一点没变。
“是你让我呆在这别动。”裴盏神色清醒,黑润的眸流露出显而易见的失落,“你却没来。”
“抱歉,昨日事情实在太多。”
看他面色不好,定然是一夜不曾睡得安稳。
“这里很冷吧?”周自柔将拿来的披风盖在他身上,“这是我大哥的,你先穿上,仔细着了凉,我悄悄偷来的。”
说起怎么弄来的,她不自觉一笑,看她亮晶晶的眼睛,裴盏那股子对这主人的不乐意便烟消云散了:“多谢。”
及笄之礼繁琐复杂,昨日一别,周自柔被囿于祠堂,一整天也脱不开身,后来回屋以后脑子索性将这事忘得一干二净,倒头就睡。
摇摇头,周自柔才是疏忽了,她温吞说:“快走罢,我在你房里放了厚棉被,你赶紧去躺下睡一觉。”
裴盏起身,离屋之时瞟了一眼挂在一旁架子上的少女襦裙,那是她昨日来东房换下的衣衫,忘了拿回去。
出门之时,周自柔顺带拿起那衫裙罗衣:“咦,这怎么有些热的,真是奇怪……”
裴盏停驻:“怎么了?”
“没什么,可能是我手比较热吧。”她将衣服随意搭在手臂上。
周自柔也没细看,不然铁定能知道衣衫皱巴巴不成样子,所露痕迹,似乎是被人用手套在什么东西上,反复揉弄出的。
不日,丫鬟于后院之内洗衣之时,发现衣服内侧有些斑斑点点的白浊,秽物很少,看样子似乎是不小心弄上的。
丫鬟不知何物。
~
裴盏的房间阴暗。
他们走进来,周自柔已经为他铺好了床榻。
裴盏说:“我不困。”
周自柔抓着那棉被,有些纳闷:“还不困,你昨晚睡得不是不好吗?不多补补觉?”
沉默片刻。
昨晚裴盏不止睡得不好,他根本就是一整夜没睡。刚刚才平复了兴奋的心情。
想到昨晚做了什么,他又低眼看了她一眼。
房间里除了他们俩,还有连枝伫立在门,裴盏黑白分明地眼睛看着她,反问一句:“你呢?”
“我自然是回房。”
“然后呢?”
“……规划一下甜点店的事情。”
裴盏沉默半晌,道:“我可以帮你。”
“不用了,这事倒也还不急,你好生休息,等明日我再来找你。”周自柔拿起桌子上的茶杯,喝了整整一杯水,接着用手背揩去唇上水渍。
“你是要走了吗?”
周自柔面对着他,点头。
他睡觉她又不可能在这边守着。
她补充:“我走了,你便可以睡个好觉,我留在这,只怕会打扰到你。”
裴盏垂眸:“我一个人睡不着。”
一个人睡不着?又不是婴儿需要妈妈的催睡,你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要人陪不成呀,周自柔心中腹诽。
嘴上却只得道:“时辰也还算早,那,我跟连枝在这陪你?”
裴盏看了一眼连枝,连枝低下头。
要不是小姐不让她走,连枝不会赖在这里当他们两人的电灯泡。裴盏的眼神再有暗示性,连枝都只能听命于自家小姐……
不过连枝一点声音也不敢发,争取将自己归置成一个透明人。
门被关上,裴盏和衣而卧,连枝沉默地站在一旁,周自柔撑着下巴在桌子边上,无聊得发荒。
裴盏问她一句:“你会走吗?”
她笑容有些凝固:“不会。”
裴盏不喜开窗,屋内又常日不见光,因此空气里含着一些霉味和灰尘的味道,周自柔蹑手蹑脚,小心翼翼地开了一扇窗。
半刻钟后,床榻处传来沉沉的呼吸声。
小变态睡着了。
可能是睡着之前问那一句“你会走吗”,周自柔的回答让他心安,他睡得格外香甜。
这一觉异常的沉。
裴盏囿于梦境之中,月色的映照下,床榻之上,他的鼻翼和额头有些许冷汗,面色苍白。
梦里有冷硬的男声,越来越近。
“……站住!别跑!”朦胧夜色中,一个身材臃肿的妇女在仓皇逃窜。
身后是穷追不舍的黑衣人,在迷雾森林里身影似风,扬起的刀光闪耀。
妇女急促地呼吸着,一刻不敢回头,拼了命抱着襁褓婴孩往前奔。
倏然一个障碍物绊住了她的脚,妇女直直往地上摔去。
她忍着疼,眼见就要被追上,一个机灵翻身进了旁边的灌木丛中。
“人呢?!”
“好像往那边去了。”
为首的黑衣人:“追!”
一旁的丛木之下,女人死死捂着婴儿的嘴。
他们一走,她立刻移开手。
怀里的婴儿不仅没哭闹,甚至乖巧异常,两只圆溜溜的眼珠好奇地看着她。
女人又哭又笑,谢天谢地:“可怜的孩子……真聪明……你真不愧是公主所生……”
画面骤转。
一个木屋内,深夜有男人进屋,他跌跌撞撞,面带醉意,“碰”的一声,酒瓶子倒在地上的声音。
扔了手里的酒瓶子,男人见女人还沉睡不醒,不耐烦地掐住她的脖子:“钱呢!”
女人猝然睁眼,由于喘不过气脸已经通红:“你放开我……”
“我问你钱呢!”男人越掐越用力,已然有些暴怒了,“给我钱……给我钱,我要去买酒!”
“我没……我没钱……”她脸上猪肝色,从嗓子眼挤出来几个可怜的字眼。
男人松了手:“没钱?”
他猖笑:“没钱你怎么养得他?”
他指向一旁已经有一岁的小孩,小孩睡在另一张木床上。
女人猛烈地咳嗽:“咳……咳咳……”她猛咽几口口水,摇着头,面容狰狞地无声嘶吼:“子殇已经三天没进食了!”
“鬼扯他娘的。”男人才不信,他拽起床上的女人,往地上一扔,脚踩在她肚子上,反复打着酒嗝:“给我银钱,给我银钱……不然,我便将这杂种掐死。”
他眼里闪毒光,下一刻就要往小孩那走去。
“别!”女人抱着肚子的手猝然松开转向抱住他的腿,痛苦不已,死命不松手,“屋里,屋里还有,在厨房,在厨房……”
“你可别骗老子,狗婆娘。”
男人和女人动静渐行渐远,原木屋里,床上原本安安静静的小孩微动了一下,他蹬动起小小的腿,翻了个身。
他黑亮的眼睛看着空掉的门口,嘴里含糊的咿呀些什么。
画面继续切换。
杂碎的场景像是接起来的动画,女人不久便回来了,她手里沾着血,看见小孩睁着眼,先用满是血的手摸了摸他粉雕玉砌的小脸,失神:“孩儿饿了是吗?”
想到他还不会说话,女人自言自语:“定是饿了,三天没吃过一顿饱饭了,定是饿了。”
女人又像是想到什么似的,慌张地抱起他:“娘这就带去你别的地方,去好地方……”
“对,对,去好地方……我们去没有混蛋的地方……”
抱着孩子,女人一瘸一拐地往外走,像是失了心疯,只会说这一句。
她怀里的孩子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被她紧紧的力道抱在怀里,依旧不曾哭闹。
突然,小孩小小的舌头无知地舔起唇角,舔了又舔,舔净肮脏的鲜血。
女人惊恐又害怕的双目撑大:“你……”
看着女人魂不守舍,孩童摆着小手,竟是咿呀笑了起来。
接着又是不停变换的梦境。
浑浑噩噩,毫无逻辑,又无迹可寻。
醒来白天已过,夜晚寂静得可怕。
裴盏面无表情地抓着被褥,接着他掀开被子,颓坐于床沿,呆滞的目光盯着半空中一个虚无的点。
良久,他看了看,一眼望去,房间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