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都准备好了，即刻便可安排下去。”

“好。”张应频的眼神不经意似地瞟过洛小可那处，片刻后，又对阿福耳语几句，神情带上了几分肃穆。

张应频靠着身后的软枕，

微微仰起头，视线穿越舞池中的莺莺燕燕，忽地落在了对面席上女孩娇俏的面庞上。

洛小可穿一袭淡粉衣衫，秀丽如瀑的黑发间，别了一枝纯白的杏花，烛光跳脱在她鬓角清扬的发间，宛如弱不禁风的睡莲，有一派清丽华然。

她侧向他，跪坐在三皇子身边斟酒，清润的指节和琉璃杯一般易碎。许是为了赴宴的打扮，洛小可手上带了琳琅，光晕倒映间，肌肤白皙胜雪，细细眉毛如人一样纤弱。不知为何，她今夜眼眸是灰黑色的，仿佛蒙了一层悲哀的迷雾，一望上去，便染了些愁绪。

“还有一事，”阿福上前，声音顿了顿：“谢世子递了请帖来，邀您择日去他府上一叙。”

“……我知道了。”

张应频眉头微微一皱，转眼间又恢复如常。

那处，小李子忽然走近，匿着俯身对张彦合说道。

“三皇子，那边有人递了帖子来，说是大皇子给的。”

“大皇子？”张彦合面色沉了些，抬眼望着对面的一处阴暗之地。

大皇子前段时间染了沉疴，不过数月，身体便垮得不像样子，形容枯槁。此番出席，他也只择了殿角的一处，不愿让人近身。

忽地，张彦合望去的瞬间，对面那一直不曾抬头的大皇子，忽然撑着身子往这处看了一眼，似是与他心照不宣，微微点了点头。

得了大皇子回应，张彦合渐渐放心了些，回过神来，遣退了小李子，仍一丝不苟坐着，微微皱眉，似若有所思。

宴席已过半，靡靡之音乱耳。

“南山有台，邦家之基。乐只君子，万寿无期。”

“南山有桑，邦家之光。乐只君子，万寿无疆……”

管弦丝竹，伶人声音轻轻荡荡，交织在耳边。

殿外忽地卷起秋风，寒风兀自吹打着内室的门窗，发出忽强忽弱的叩叩之声，在窗子的缝隙里大鸣大放，反复反复着班驳的呼唤。

南山巍峨千年，高遏行云，可席间的人，哪个的性命不是短暂如浮鸠？

这大齐江山，行至如此，还有几分生机？

虽说是既来之则安之，这几月她在此处，亦似几乎忘了从前，帝王之家歆享牲醴，皇子们要争斗江山，她即便知晓，亦无能遏制，霸王孤途者，她是始作俑者，亦只是其中一笔。

但窗外这样的声音敲在她心上，仿佛硬生生将人从瑰丽的幻梦中拉醒，洛小可忽地有些感伤。

酒已喝了三旬，纵是她自恃酒量尚可，面颊上亦泛起微红。她揉了揉眼，寻了个借口想出去，张彦合亦不愿她多留，又思酌着大皇子的邀约，极轻松便应了她。

人情纵似长情月，月半昏，人半缺。

洛小可独自纵步向后花园去，

万籁俱寂，云淡风轻，唯有一轮皓月升于山上，入林照石。繁星阑干，鸟啼虫鸣都已歇了，只有夜半的云缭雾绕，草木峥嵘。

洛小可倚在小亭栏边，单手支着下巴，月色透过浓密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点点阴影。她仰望着天上的星子，秀眉微蹙，轻轻叹了口气，乌亮双眸染了忧愁，恰似一汪温柔多情的秋水。

倏地，有人从背后靠近了，忽然执起她的手。那裹住她被寒风冻得冰凉的大手温暖炙热，修长指节在她手心微微摩挲了下，带着几处常年摆弄兵器磨出的厚茧。

“谁！”洛小可忽地惊醒，忙抽回手，转过身去，对那贸然靠近的登徒子，赫然是怒目而视。

“是我。”

她抬起头，只见面前那男子，玉冠黼黻，气宇昂藏，一身的白衣胜雪，琥珀色的眸子浅淡，却含着锐利如鹰隼的光。

“二皇子……”看清那人面孔，洛小可一时吓得不轻，面上怨怼的神色顿时消散了去，声音也绕了软绵的调子，带着些乖觉的防备。

“别动。”不过片刻，那羊脂般的手腕再次被人抓起，他动作加重了些，腕骨磨出微微的刺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