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心比心、以诚换诚。
江奇心神平静、目光澄澈,淡淡坐在萧嘉穗面前,等待他的反应。当然,萧嘉穗这等人,让他欣赏不难,但让他折服,愿意倾心为你效力,何其难以。
他此次前来拜会,不过是打打前站,结个善缘,这一路过来,能够收拢邓飞和孟康两个,已然足够。赤面虎袁朗若能守约来投,那是最好不过,身边多一员不弱于梁山五虎将级别的高手。
到了梁山,不管王伦是否占据先机,他都有把握抢到。走一步,看三步,步步经营。
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世间,做什么都难。
萧嘉穗抿抿嘴,端起酒碗,跟江奇碰了下,再次一饮而尽,突发感慨道,“江兄孤身一人,空有一腔热血抱负,想成就一番事业,何其难也。”
“管甚么前路难行,进一寸有进一寸的欢喜。”江奇又自顾倒了一碗,咕嘟灌进嘴里,“当今制度文化军事都掌控在贪官污吏手里,百姓死活又有谁管?我们有一腔热血,为什么不为百姓谋点福利?每个人知道改变世界难,但都去当了高人隐士,这污浊的世道就会干净了?百姓就有饭吃、有衣穿了?”
萧嘉穗素有爱民之心,此刻江奇的话,如同一个个重锤,狠狠砸在他心坎上。空有爱民的心思,不去践行,又有何用?
江奇不去管萧嘉穗不断变化的表情,自顾继续道,“余心所向,九死未悔。今日见到萧兄这位隐士高人,已是称了心意,两年,至多两年,萧兄若再来见面,我定当能架构出世外桃源的雏形,到时再与萧兄痛饮。”
说完,他站起来,给还在愣神的萧嘉穗倒了满满一碗酒,然后把酒坛子一提,往下灌,酒水倾泻而下,脸上前襟到处都是,更多进了嘴里,畅快。
江奇把酒坛一放,抹了嘴,“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他知道历史大势,再过十多年,金人铁蹄即将南下。如今宋朝君臣还在疯狂作死。只要有了梁山这样的基地,聚拢一批人才,用这段时间猥琐发育,到时也是一方势力。
江奇有这样的自信,屠龙术在手,造反的路子虽然难走,但也不是没机会。
见他离席,萧嘉穗竟也跟着站起来,只觉得心里也有一腔热血在沸腾,这是被世道压制已久的心潮,澎湃而起,难以抑制。
“江奇、江奇,果然当世奇人。有奇志、干奇事、谋奇功。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两年,这两年,我跟着你,让我看看世外桃源的模样。”
江奇盯着他,慢慢地摇摇头,“萧兄心里还想着大宋可以刮骨疗毒,这个世道还有得救。我却不认为,既是如此,就是道不同,若勉强同行,心中必有芥蒂。请萧兄再等一年,也再看这世间一年,一年之后,我自当前来相请。”
开玩笑,想跟在身边观察我如何起家,这种事能让你一个才华横溢的人琢磨透。江奇不傻,不希望身边跟着一个有异样心思的人才,否则彼可取而代之。
还不如先站稳根基,等萧嘉穗把这个世道的黑暗看得更通透一些,他来添一把火,到时候换来萧嘉穗心服口服、尽心辅佐,这人就是自己的好军师。
“他,他竟然不要我?”萧嘉穗望着江奇离去的背影,突然冒出一道匪夷所思的想法。自己不说有经天纬地之才,至少也能治国安邦,就是荆南城的太守,都三番五次招揽自己。
没想到今天主动投靠,却被拒绝。
他站立良久,扪心自问,刚才他又何尝没藏着一丝看江奇笑话的心思,就算是跟了他,又能尽心尽力帮衬他吗?
真不一定。
“罢罢罢,明年今日,再来思量,看他是否真能作出一番事业,给随从百姓谋个未来。”萧嘉穗拉起桌上酒坛,却发现空空如也,早已被江奇倒空,“萧锋,上酒。”
江奇又在荆州城游荡了两天,自己寻找不说,还随时跟南街纸张铺了解情况,就是得不到师兄李杰的消息。
“江大官人的师兄定然也是位大人物,留在荆州小城,如何施展拳脚,该是到了东京城才是。”掌柜的笑容可掬,说着自己的猜测,“亦或者,换了其他名姓,隐姓埋名,当了隐士也是正常。”
这年头,报国还要找关系,闹得不少硬骨头的汉子归隐山林,不问俗事。
江奇微微点头,掏出十多两银子付了尾款,又添了两枚大银锭在桌上,一大锭银足足五十两,“无论如何,有劳掌柜的这几天操劳。特来告知,不胜感激。”
“大官人的意思,小店明白,自然会将寻人启事继续张贴,只盼有一天贵兄再次经过荆南城能见到。”
“多谢掌柜。”跟聪明人做生意就是省心,江奇站起来,“荆南前往建康城,不知需多少时日?”
“沿着城外虎渡河入长江,快则三四日,慢则五六日。不过大官人孤身一人行走,最好是乘坐官船,虽船费贵了点,但胜在比私船安全。”
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掌柜的压低声音,“军官巧取豪夺,但丢了金银,总比丢了性命好。若是大官人不介意,我帮你沟通,小店经常送货到长江沿途各城镇,有好些熟人,此刻应能帮上一帮。”
“多谢掌柜提醒。既如此,还请掌柜帮忙联系官船,这两日即可出发。”江奇笑着谢过,领了好意。还真解决了行程上的麻烦。
宋代巴蜀地区的物资要运出去,基本都是长江航运。其中以荆州城为中枢的荆襄运道是川西、湖南和荆南各地的中转站,平时各种载满盐、茶、糖、丝绸、钱、铜等纲运船队穿行其中。
一组一组的物资运输就是纲运,运输盐,叫盐纲,运输东京领导层的生日礼物,唤作生辰纲。
不多时,江奇就随着一艘载满蜀绣的官船,这一组官船准备下江州。主事生财有道,沿途接纳一些商品物资,载几批半路旅客,所有费用,都进了他们口袋。
官船上,船长成为管代、大副叫副管代,水手叫苍头。
纸张铺掌柜的打过招呼,江奇刚上船就有一名老苍头关照,给他安排了与水手们住一起的舱层。江奇并不多事,很上道地拿出几角银子,与同屋的苍头们分了,虽然不能直达建康,但到江州也不远了,只盼这几天能过得舒坦些,客舱满满当当都是人,挤得慌,还是水手舱舒服点。
是夜,江奇眯着眼,只听得几个水手小声嘀咕,“听说这船上有几样好珍宝,是江州城知府蔡九亲点要去的。”
“只怕又是这些个贪官又要往东京城里送生辰纲。你们没听说吗?江州知府蔡九就是当朝宰相蔡京的儿子。”
“格老子的,别胡说八道。赶紧睡你的觉。”老苍头轻喝道,“明早又要轮值,谁有你的闲气力,不如今夜就去外头撑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