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许文东又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了许久。
约莫五点多的时候,东妈从外面回来了。
许文东知道,这是看完热闹了。
东爸一个月三百五十块钱的收入,要养活两个孩子,家里的钱并不凑手。
附近的邻居天天有凑在一起打麻将的,东妈不敢上桌,就站在一旁看看热闹,过过眼瘾。
刘华强带来的猪头肉、猪肘子被许文方这小子一个人吃了一半,不过刘华强买的多,即使只剩一半,数量也很可观。
见许文东并没有告发自己,许文方偷偷朝他竖起一根大拇指。
剩下的肉,东妈给许文东和许文方切了一半,另一半被东妈用干净的塑料袋包好,顺着放到了井里。
八月份的东北还有秋老虎,不放到井里,东妈怕坏了。
“你爸明天就回来了,剩下的一半留给他。”东妈说道。
终于吃了顿有油水的晚饭,但那一盘猪头肉和猪肘子,东妈只夹了两筷子,就没再吃一口。
许文东有心给她夹两块,却被东妈怼了回来:“你吃,你吃,我不愿意吃,太肥!”
一句话说的许文东眼泪差点没下来,往事有如幻灯片般一页页在他脑海中滑过。
每次在饭桌上,东妈都会把肉留给两个孩子和东爸。
看电视也一样,只有三个男人都不看的时候,她才能看一会儿自己喜欢的节目。
许文东知道东妈细心惯了,贫穷和有限的生活资源,让这个女人想把所有的好东西都留给丈夫和儿子。
许文东只觉得胸口堵得慌。
看着下午吃了一半,这会儿还使劲往嘴里塞肉的许文方,许文东上去就是一个爆栗,瞪他一眼道:“吃吃吃,就知道吃!给妈留点!”
许文方可怜兮兮地看着许文东,有心想反驳两句,又不敢。
嘴里塞满了肉,还担心许文东把他一个人吃了一半的事情抖搂出来。
还没等许文方说什么,东妈已经一个爆栗拍在了许文东的脑袋上,如出一辙地瞪他一眼道:“你打他干啥,他正长身体的时候,可不就能吃么!”
“你像他这么大那会儿,比他还能吃呢!”
“赶紧吃!剩下再坏了!我不爱吃肥肉!”
可能是这具年轻的身体对许文东的影响,也可能是心里对母亲的愧疚,许文东脱口而出道:“那您喜欢吃啥肉?”
东妈一愣,怔怔地看着许文东足足有三秒钟,突然欣慰地笑了。
“妈啊?妈喜欢看你们哥俩吃肉!”
“赶紧吃饭!我跟你说啊,你别羡慕强子,他这钱都不是正道来的。”
“你好好读书,等你和你弟都出息了,妈就能顿顿吃肉了。”
许文东嗯了一声,不再说话,低头猛刨碗里的大米饭。
“等着吧,妈。不会太久的!”
“到时候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海里游的,啥稀罕的儿子都能给你弄来!”
吃完晚饭,东妈收拾好碗筷后,坐在屋里纳鞋底。
许文东不能再写笔记,只嘱咐东妈一句不要动自己桌上的那摞书,就带着许文方到院子里纳凉。
在仓子里,许文东意外地发现了一个已经有些生锈的二八大跨。
这让许文东有些惊喜。
自己不记得家里有这么一辆自行车啊!
“这自行车哪来的?”许文东问道。
许文方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
许文方朝屋里喊道:“妈,仓子里的二八大跨是谁的?”
东妈在屋里大声应道:“艾玛,那还是你老舅前些年扔这的,你咋给翻出来了?”
“他还要不要了?不要我骑了。”
“那还要啥了,他八成都忘了。在仓子里放那么久,还能骑了么?”
“没事,我看看。”
许文东从井里打上来一盆水,拿起刷子把车身一顿蹭,所幸关键部件都没什么问题,就是有些锈了。
许文东吩咐许文方道:“去后屋把豆油、醋和面起子给我拿来。”
“哦。”许文方现在被许文东驯的溜溜的,闻言乖乖地跑到后屋取来东西。
只见许文东把一瓶醋均匀地倒在生锈的链条和其他部位,看得许文方嘴角一抽一抽的。
大半瓶醋很快就见了底,许文方低声叫道:“要是让妈看见你就死定了!”
许文东看了他一眼,说道:“慌什么!”
他从兜里掏出一张大团结,递给许文方,说道:“去老孙家再买两瓶醋来,快点。”
“我还要买糖!喔喔奶糖!”许文方坐地起价。
“草!”许文东给了许文方一个爆栗,笑骂道:“去吧!剩的钱给我带回来!糖藏好,别让妈看见。”
“放心吧。”许文方呲牙一笑,蹬蹬瞪跑了出去。
许文方等了一会儿,才拿起刷子,照着生锈的地方用力刷了下去。
这是许文东在某手上学到的生活小妙招,今日一试,效果一般。
不过许文东力气大,许文方买回两瓶醋后,许文东让这小子把新醋倒回旧瓶送回厨房,自己把剩下的醋倒进另一个盆里,用刷子蘸醋再次用力刷了起来。
终于把锈迹除的差不多了,许文东又把面起子倒进水里,然后用混合了面起子的水把自行车整体刷了一遍,看着顿时崭新干净了许多。
最后,许文东把豆油小心地倒到车链子上。
让许文方把两个醋瓶子扔到附近的垃圾坑毁尸灭迹,许文东骑上二八大跨在院子里试着骑了两下,发现还行。
这种老物件,就是耐艹。
“哥,哥!你下来,让我也骑一下!”许文方在旁边叫道。
许文东笑道:“你才多高,骑个屁,也不怕硌到蛋!”
“不能,你快下来,让我骑一会儿。”
许文东耐不过他烦,只好带着他到外面,把车把手让给他说道:“注意安全。”
“你放心吧!”
“我是说注意我自行车的安全!”
许文方用力地瞪了他一眼。
许文东哈哈大笑。
许文方把一条腿从杠下伸过去,踩在脚蹬上,另一只脚用力蹬地,几下助跑后,整个人略微倾斜地站在自行车上,来回蹬着脚蹬。
看那个技术,竟是比许文东骑的还要好些。
许文方骑着自行车在许文东身前转了两圈,得意地笑道:“咋样,哥?骑的比你好吧?”
“慢点,别摔着!”
“没事!”
晚上,已经恢复的差不多的许文东带着许文方回到西屋的床上睡,东妈一个人在东屋的炕上睡。
听着旁边睡着了还吧唧嘴的许文方,许文东缓缓起身。
西屋的衣柜上有一面镜子,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许文东可以清楚地看到镜子里那具充满阳刚活力的身体。
没有硕大的肚腩,松垮的筋肉,有的只是并不夸张但线条分明的肌肉!
那就是二十岁的自己!
许文东看着镜中自己的眼神堪称着迷。
无论是谁,突然从一具五十来岁日渐衰老的身体里,返老还童般地变回二十岁,都会和许文东一样。
许文东能忍着不摸自己,已经是十分克制的表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