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一日,国庆日,放假一天。
这半个月把202的一群人都累得够呛,只有许文东一人选择离开寝室出去走走。
九二年的松江还没有后来的高楼林立,很多地方都是低矮的平房,许文东只能大致凭借着记忆,朝松江站的方向缓缓走去。
直到看见松江站门前的大辫子无轨电车,许文东才知道自己没有走错。
一天的时间,许文东把松江时下有限的服装城和商场逛了个遍,自己身上仅存的五百多块钱,实在是不够干啥的。
就连这五百块里,都还有二百多是刘华强替自己要来的。
另外三百块钱,是东妈给自己的半年生活费。
“皮衣、旅游鞋和运动服之类的都不要想了,成本太高,我这点钱,买不了两件。”许文东一边往宿舍走一边想道。
“我应该买点啥呢?有什么价格低利润高又容易脱手的东西呢?”
“东子,快来尝尝占强带来的巧克力!”徐敬尧的声音把许文东从思考中惊醒。
抬头一看,只见寝室里的几个人正人手一块黑色的巧克力,吃的津津有味儿。
坐在凳子上的宋占强把仅剩的一块递给许文东,笑道:“给你留着咧!一人一块!美的很!”
许文东接过手里的巧克力,脑海中有如拨云见日般,瞬间想了个通透!
对啊!自己可以卖巧克力啊!
就连大大卷都能换个军事望远镜,按照老毛子的饮食习惯,巧克力应该比大大卷更有市场才对!
而且这东西的成本比皮衣运动服之类的低太多了,现在北方市场上比较常见的起士林大板,卖一块五毛钱一个。
许文东咬了一口巧克力,微微皱了皱眉,这东西和咖啡一样,他都吃不习惯。
“占强,还有啥好东西,都拿出来给兄弟们看看!”于晗叫道。
尹明点头道:“对喽,今天是国庆日,咱们也改善下伙食噻。”
宋占强是个大方的,听于晗和尹明这么说,朝于晗一努嘴道:“老于把我行李箱搬下来。”
“成!”于晗踩着凳子双臂一用力,就把宋占强的大箱子搬了下来。
宋占强打开箱子,众人同时嚯了一声,只见里面衣服不多,吃的玩的倒是不少。
于晗眼尖,叫道:“天,占强你还有迷你收音机!你小子藏的够深的!”
宋占强笑道:“这不是军训么,内务查的这么严,等军训之后拿出来你们随便玩,就是晚上得给我,我要听广播。”
宋占强把行李箱里的两盒长安特色糕点拿出来放到桌子上,说道:“哥几个分了吧,本来就是给你们带的。”
“最近军训忙,竟然一直没时间吃。”
这会儿的大学食堂远没有后世那么菜样丰富,通常就是七个大铝盆装着有数的几样菜,去得早还好,去的晚就只能吃些残羹冷炙了。
其他几人见到这糕点哪还有客气的道理,半个月的时间下来,大家早已经很熟了。
于晗一边吃,一边还说寒假让宋占强跟他回牧丹江,请他吃全鱼宴和小鸡炖蘑菇。
宋占强这货竟然连连点头。
许文东笑了笑,暗道这俩货还真是对路子。
不过也对,许文东记得宋占强家是做羊毛纺织起家的,于晗家做啥的许文东倒不甚清楚。
俩人家境条件差不多,曾经那个时空里俩人的关系就最好,对寝室的哥们也向来是仗义疏财,从不斤斤计较。
想到牧丹江,许文东突然问道:“老于,和你打听个事儿。”
于晗咽下嘴里的最后一块糕点,喝了口水压下去后说道:“啥事,你说。”
“绥分河是归牡丹江管吧?”
于晗点了点头。
“从牡丹江到老毛子那边,是不是得有个人因私护照?”
于晗摇了摇头,说道:“不要,花点钱在海关办个临时旅游护照就行,不过待不了两天就得回来。”
“你问这个干啥?我跟你讲,老毛子那边穷的很,没咱们想的那么好。”
许文东笑道:“前两天在报纸上看到点关于绥分河的消息,就找你打听打听。”
于晗哦了一声,说道:“你要想去,寒假也跟我回家,我让我爸或者我二叔带你去。”
许文东点了点头,笑着说好。
...
十月五日,行军拉练,目的地是松江附近北江军区下属某团。
到地方后,教官们带领着新生参观了营房和内务,又看了部队里真正军人的训练,让一众叫苦的学生面红耳赤。
参观完毕后,教官将大家集中到一起,通知稍后带着大家去打靶,并一再强调安全问题。
如果许文东没有记错的话,九二级是最后一次能摸枪的新生,九三年开始,打靶这一项就被取消了。
于晗对手里的枪十分熟悉,看他一拉一推的动作就知道,这小子以前没少打枪。
果然,于晗小声道:“五六式,我爷爷也有一把,小时候没少带着我进山里打雀儿。”
教官演示完持枪动作和注意事项后,就听打靶场上一阵连续的砰砰声。
于晗的表现很好,五枪正中靶心,就连张三都过来问他有没有兴趣当兵。
于晗笑着摇了摇头,只说人生当及时行乐,军营里的生活不适合自己。
张三明显有些恨铁不成钢,拉着于晗大讲大学生当兵的好处,后来感觉自己口才不行,还把教导员都找了过来。
但于晗就是摇头,两人也只得作罢。
十月十五日,检阅式。
当天天气很好,万里无云,一片湛蓝。
在分列式走完之后,各位校领导轮流上台发言。
陪伴了大家一个月的教官,却早已经在角落里悄悄列队,而后悄无声息地离开。
有人发现了教官的离开,一传十十传百后,场面一时有些骚动,各个导员和班主任赶紧起来维持秩序。
有些女生甚至哭了出来。
十月十六日晚,军训结束的第二天。
许文东拎着装满两百块巧克力的行李箱,捏着手里的慢车票,踏上了松江开往绥分河的火车。
不出意外的话,他将在明天早上到达绥分河。
那个在今年刚刚被设为沿边开放城市的北方小镇!
...
十月的绥分河已经入冬,张嘴说话时可见乳白色的哈气。
这一行李箱的巧克力,还有手里的火车票,几乎花光了许文东大部分的积蓄。
如果这次交易不顺利,许文东就只有回家和东妈张嘴要钱了。
但许文东不怕,他深知这是一个如何疯狂的年代,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就是这个时代的至理名言!
而绥分河和满州里这些中俄边境城市,更是走在这场疯狂的风口浪尖上。
“他妈的,成与不成,就看这一家伙了!”许文东在心里发狠道。
拎着行李箱走出绥分河站,只见街上竟然随处可见满嘴抖舌音的老毛子。
一个背着大背包的男人被一个老毛子拦住,俩人叽里呱啦地说了半天,许文东没听懂,只听到俩人嘴里欠欠、欠欠地说个不停。
最后,老毛子男人从手腕上摘下了自己的手表,换了对面中国男人三件运动服。
这一幕看得许文东直咋舌。
但这种易货贸易,也十分考量个人眼光和出货手段。
如果换到的是块样子货,或者没有出手的路子,就只能认栽。
九二年的卢布贬值已经十分严重,许文东打定主意只要美金,不要卢布,更不要东西!
换来了老毛子的望远镜和手表,他也没路子出手。
许文东紧了紧手里的行李箱,迈步朝绥芬河城中那栋崭新的大楼走去。
那栋大楼上有四个大字:青云市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