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二十日,许文东终于接到了钱进来的电话。
钢材到了!
许文东赶紧给刘晓薇打电话,告诉她钢材到了,让她抓紧安排人来接收,自己急需换成现金!
还好这两天没有考试,许文东买了火车票,匆匆前往绥分河。
刘晓薇安排的买方和许文东几乎是脚前脚后到的绥分河,按照三千一一吨的优惠价格,吃下了许文东手里全部的螺纹钢。
火车站上热火朝天,工人们仿佛一只只勤劳的蚂蚁,从火车车厢里卸下一批批钢锭!
刘晓薇介绍的某建材公司副总经理张春林热情地握住许文东的手,上下摇晃。
“许总年纪轻轻,魄力倒是常人所不能及!”
“后面如果还有这种好买卖,一定优先照顾老哥!”
张春林的手劲很大,遍布老茧,许文东笑着说道:“一定一定!这次生意之后,我们就算认识了!”
“末学后进,以后生意场上的事,还得老大哥多多指教!”
“哈哈哈哈!好说好说!”张春林大声笑道。
随着伟人南巡,国内加快了计划经济到市场经济的转变,钢材需求量猛增!
按照张春林和刘晓薇打电话时候所说,未来一段时间,钢材估计会供不应求,价格更会飞涨!
就说现在吧,一个月的时间过去,市面上的钢材价格已经从三千二百五一吨涨到了三千四一吨!
许文东这里一吨就便宜了三百块钱,五百吨是多少钱?
整整十五万!
张春林是干技术的出身,这批钢材他看了,都是好钢!
在这些技术含量较高的钢材制作方面,国内暂时还赶不上老毛子!
“文东,这是尤里!叶戈尔的手下!”钱进来带着一个面容冷硬刻板的老毛子走了过来。
这个叫尤里的家伙甚至还穿着一件苏式军大衣!
许文东学习俄语二外很刻苦,虽然还做不到顺畅交流,但做一个简单的自我介绍却没什么问题。
见许文东能讲俄语,钱进来显得有些意外。
尤里下意识地想敬礼,手抬到一半才想起来,这是在中国!
而自己,早已不是那个苏维埃远东集团军的中校军官了。
尤里和许文东握了握手,叽里呱啦地说了几句什么,钱进来站在一旁翻译。
“你好,许先生,我是尤里,很高兴认识你。”
“我们怀揣着莫大的信任,为了我们的朋友,为了中俄友谊,把钢材如期运至了。”
“希望许先生也不要让我等太久!”
许文东笑道:“当然,当然,尤里先生。请你放心,你们的货物我一定尽快运到!”
钱进来翻译完,尤里点头说了句哈拉少。
“文东,那你在这里陪陪朋友,我带尤里四处转转。今晚就不用等我俩了,我忙完去找你。”
“好。”
当天晚上,在许文东住宿的旅馆里,张春林和他的随行秘书把一个行李箱交给了许文东。
许文东打开行李箱一看,一沓沓灰蓝色的毛爷爷静静地躺在里面。
张春林压低声音道:“一百五十五万,一分不差,你点点。”
许文东合上行李箱,笑道:“不用点了,我信得过老哥。”
张春林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来这一路上,我和小孙可是提心吊胆呐!现在这火车上可不太平!”
许文东笑道:“估摸着再过两年,银行就可以全国联网了,到时候就再也不用提着一堆现金到处跑了!”
“希望如此吧!”张春林笑道。
因为有这一百多万在,许文东三人没有出去吃饭。
许文东到潘叔的菜馆打包了几个菜还有几碗米饭,就在许文东的房间里吃了一顿。
三人都没喝酒,用张春林的话说:“等你老弟明天把这一百多万存起来,咱们再好好喝!”
酒足饭饱,秘书小孙收拾好垃圾后,张春林起身告辞,许文东把他送出房间。
张春林走后没多久,许文东的房门被人敲响。
“谁?”
“是我。”
钱进来!
许文东呵呵一笑,这么迫不及待么?
还好自己早有准备!
打开门,钱进来一身酒气地拎着一个皮包走了进来。
“他妈的,这老毛子太能喝了!”钱进来骂道。
许文东给他倒了一杯热水,钱进来喝了一口,放下水杯道:“咋样,你这边还顺利吗?”
许文东掀开被子,里面是摆放的整整齐齐的三十万现金!
“嚯!看样子是顺利的了!”钱进来笑道。
许文东做了个请的手势,说道:“都准备好了,就等着老哥呢。”
钱进来没有丝毫不好意思,走到床边开始往皮包里装钱。
拍了拍塞的鼓鼓囊囊的皮包,钱进来笑道:“叶戈尔是个大客户,以后你就知道了,这三十万,你花的不亏!”
许文东笑笑不说话。
钱进来说道:“得了,那我就走了,你早点休息。明晚我安排你和尤里见面,以后你们就直接联系吧!”
许文东从钱进来的话里听出点别的意思,问道:“钱哥要走?”
钱进来笑道:“岁数大了,不想留在这边继续操心了。”
许文东点了点头,说道:“看来我又要找新的翻译了。”
“那就是你的事了。”
“行了,我走了!不用送!”
钱进来走后,许文东坐在床上,总觉得有些不安。
这种不安来的很莫名其妙,可就是萦绕不去。
十二月底的绥分河天寒地冻,走出旅馆的钱进来紧了紧身上的棉袄,快步朝女人所在的歌舞厅走去。
...
在绥分河的某个平房里,几个男人正围坐在桌旁打牌。
屋内暖气很足,烟雾缭绕,橘黄色的高瓦数灯泡下,一个四方大脸的男人坐在主位,身材壮硕,不怒而威。
几个人玩的是东北的填坑,男人这把抓到了一张红桃K,他说话。
男人往池子里扔了五百,其他几人有的立即跟进,有的皱眉犹豫。
这时,一个小个子男人从外面走了进来,凑到男人耳边小声说了几句什么。
“你没看错?”男人问道。
小个子摇头道:“不会错的,丁哥!就是尤里!之前去北边的时候我见过他,是叶戈尔很信任的一个属下。”
男人扣了牌,把赢来的钱都散到了池子里,说了句分了吧,领着小个子男人走进了房间。
房门将屋外的嘈杂隔绝开来,突然的安静让男人的耳朵有些不适应。
“丁哥,看来姓钱的果然是背着我们和叶戈尔做了这笔生意!五百吨螺纹钢,这个孙子!”小个子男人狠声道。
丁哥正是钱进来口中的丁老大,据说是退伍军人出身,但不知真假。
九一年的时候带着几个兄弟来到绥分河,就此扎下了根。
道上对他的评价褒贬不一。
有人说他贪,有人说他狠,也有人说他仗义疏财,有几分东北十年代古典流氓的气质。
无路如何,丁老大都是绥分河倒包者中率先做大的一员,也是绥分河道上十分有势力的一员。
拧开一个墨绿色的军用水壶,喝了一口里面的热水,这是丁老大在部队上养成的习惯。
新兵的时候,班长和他说喝开水补钙,他就记到了今天。
“丁哥,你就说咋办吧!只要你一声令下,我就把姓钱的给做了!”小个子狠声道。
丁老大放下水壶,问道:“买家是谁,摸清楚了吗?”
小个子摇头道:“通过车站的人打听,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丁老大把玩着水壶瓶盖,缓缓说道:“老钱这些年帮我们赚了不少钱,这次虽然吃里扒外,但只要他把赚的钱吐出来,就饶他一命。”
“给他留点养老钱,让他滚蛋吧。”
“至于那个年轻人...”
丁老大把水壶拧紧,说道:“教训一下吧!让他知道,这批钢材,没那么好吃。”
“对了,帮我把尤里约过来,就说我请他喝酒。”
小个子急道:“丁哥,那这批钢材就这么算了?”
丁老大不答反问道:“叶戈尔是大客户,我不想因为这点小事把关系搞僵。”
小个子还有些不忿。
丁老大笑道:“行了,去做事吧!”
“下手有点分寸,我说的是教训,不是...没到那个份儿上!”
小个子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了,丁哥!”
...
许文东的生意很顺利,第二天把剩下的一百多万存到银行后,张春林已经安排钢材起运了。
“老哥,说好的今天一起喝点呢!”许文东握着张春林的手说道。
张春林苦笑道:“实在是公司催的急,下次,下次!”
“下次老弟再有这种好生意,我一定和领导申请,让我在这里多待两天!好好陪你老弟喝点!”
“好,那我祝老哥一路平安!”许文东拍了拍张春林的手说道。
“谢谢老弟。”
“再见。”
“再见。”
送走张春林后,许文东一直没有等到钱进来!
这让他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咚咚咚!
门被人敲响。
“谁?”
一阵叽里呱啦的俄语响起,紧跟着还有一个男人的翻译。
“许,我是尤里,请开门。”
许文东打开门,见到尤里和一个文质彬彬的卷发男人站在一起。
“请进。”许文东微微皱眉说道。
尤里和卷发男坐到椅子上,尤里继续说话,卷发男翻译。
“许,钱已经走了,你需要尽快把货发过来!如我们约定,你只有两周时间。”
许文东点头道:“你放心,我保证会按时把货发到的!”
“钱进来去了哪里?”
“噢,我不清楚,可能是离开了绥分河吧!”尤里耸了耸肩,显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
不对!
昨天钱进来还说要带自己和尤里认识,怎么会急匆匆地就走了呢!
那股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了!
尤里没有久坐,说自己就在绥分河等候许文东的消息。
“许,不要试图黑掉我们的货,你知道的,这可能会造成外交纠纷!”
“我的老板和燕京的领事关系很好,你懂得。”
许文东说道:“当然,诚信是经营之本,你大可放心。”
尤里点了点头,和翻译走了。
尤里走后,许文东没有一刻停留,马上到火车站买了一张回松江的火车票。
那股不安越来越强、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站台上等车的人们不得不在原地跺脚取暖。
火车终于进站了。
汽笛的嘟嘟声中,许文东听到身后有人叫自己。
“许文东!”
许文东下意识地回头,还没来得及看清是什么人,一股冰凉的触感和一阵剧痛几乎不分先后地从腹部传来。
那是个小个子!
眉眼都隐藏在羽绒服大大的帽子里,只有那双眼睛,透着阴狠的光!
许文东瞬间感到一股无力感,夹杂着莫大的恐惧。
他几乎是在小个子跑了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被人捅了!
怎么办?
上车,还是去医院?
自己会不会死掉?
前世今生,从未体会过这种刀光剑影的许文东,此时被恐惧所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