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都，星湾小区，一别墅内。

日暮残阳，透过花窗，将金色光华筛在方若颖周身，让斜靠在藤椅上的她愈发慵懒。

电话很快接通。

方若颖坐起了一些，首先向孟阳致歉，因为有事请假一直没看这个手机，所以现在才回应，接着表示愿意接单，但应该不会太快。

对方稍事犹豫，很快同意。

不一会儿，就发来了一份资料文档。

“噗……

神级婚介？

喵了个咪的，这帮程序猿，果然个个闷骚无比，秀得飞起。”

方若颖笑了一阵，赶紧往下看，期待更多奇葩内容。

呃，其他都很正常，甚至可以说是优秀甲方。

表述客观，需求明确。

没有常见的“简约、大气”之类貌似高大上，实则无比空洞的伪要求，只有一些“仅供参考”的“个人希望”，例如：

最好不要出现小屁孩丘比特还有他的玩具弓箭，以及天使、翅膀这类西方神话元素。

“还是个传统文化的拥趸。”

方若颖嘴上吐槽，心里却很认同。

华夏文明中，明明有月老、姻缘树、红线、红娘、鹊桥等等美好传说，干嘛非得不自信，硬往西方那边靠？

千里姻缘一线牵，多美妙。

资料不多，毕竟是个新公司，孟阳对行业理解也不够深，就附带了店铺实景照片，希望系统的装修设计能传递点东西。

方若颖看了几张，忽然激灵灵坐起。

“喵了个咪！

这设计……大师级啊！

全国范围内能做出来的，屈指可数。”

她并不做装修设计，但艺术是相通的，更何况，这种美感，是人都能感觉出来。

“而这扇屏风，更是巧夺天工，浑然天成！

雕刻技术之绝妙，毫无一丝匠气，整体构图、意境，包括留白……

绝对大师级别！

可惜，照片压缩过，不，相片只是相片，像素再高也远比不上真品。

必须得亲眼观看！”

方若颖酷爱雕刻艺术，对石雕石刻之类最为痴迷，木雕仅次，跑到魔都就是为了参加一个相关展览。

那扇镂刻屏风，她越看越喜欢，心痒难耐，立刻掏出手机联系孟阳：

“孟哥，你们店里的装修很特别，显然透着文化理念，我想实地看一下，以便设计的VI能更适配。

不知道明天上午方便不？”

孟阳一惊：

“你要从帝都赶过来？”

两地相隔一千多公里呢！

“不，我不是有事请假了嘛，目前人在魔都。”

孟阳释然：

“那当然欢迎了。

不过，上午我们有安排，你最好下午过来。”

方若颖恨不得连夜赶过去，一听明天上午不行，难免郁闷，却也只得客随主便，要了详细地址，约定周六下午三点碰面。

孟阳挂断电话，感觉有些莫名其妙。

一抬头，发现李梦面色古怪地走了过来：

“我刚跟小薇说让她身兼二职的事，你猜人家怎么回复的？

她脱口一句，那我把保洁的活也包了吧。”

孟阳不禁一笑：

“你怎么说？”

“我好心却碰一鼻子灰，还能怎么说呀？”

李梦明显误会了，在她看来，顾采薇这样的漂亮女孩做会计，应该本就图个相对轻松，是自己想当然，觉得人人爱赚钱，被她反讽了。

孟阳笑得更厉害了：

“不，她那话就是字面意思，是你想多了。

时间不早了，你们赶紧下班回家吧，这事我和她说。”

李梦回过味来，莞尔一笑，叫上董丽先走了。

孟阳找到顾采薇一问，果然不差，这姑娘是觉得给她的待遇太好，有些不安，想为公司多出力。

“行吧，保洁也由你负责，每个月再加一千块钱。”

抬手止住想要推辞的顾采薇，让她下班。

却见顾采薇从前台桌下取出大黑包，是的，还是那个硕大、难看的背包，提着它直奔洗手间。

不一会儿，钻出个灰外套搭配土黄色长裤的灰姑娘。

不过，这身衣服虽然不漂亮，也有些陈旧，却比初次相见时那套崭新了不少。

“她怎么回事？专挑难看的衣服买吗？

店里的洗手间那么狭小，居然能这么快换好……

哦……在金龙那次，想必她也是去洗手间里换的衣服。

熟练得令人心疼！”

孟阳想起李梦屡次夸她长得漂亮，忍不住仔细打量了一番。

双眉隐于刘海，看不到，茶色镜片下的双眼，好像的确很好看，特别是发现自己盯着她的那一瞬间。

先是满目烟雨般的迷离懵慬，继而如惊鹿，明眸中闪过一抹雪亮。

隔着眼镜，茶色镜！

孟阳心头一紧，不敢想象她摘去眼镜的神姿。

而顾采薇眼神微乱、闪躲的样子，让他忍不住想起沈从文在《边城》中的一句描述：

遇陌生人对她有所注意时，便把光光的眼睛瞅着那陌生人，作成随时都可举步逃入深山的神气。

令人忍不住心生怜惜，却又不舍得惊扰！

连忙移开视线，说了句“路上小心”，快步走回里间。

他打算编写个智能配对程序，以便会员增多后提高效率，节省人力和时间，之前刚记下一些思路。

本想继续，却怎么也定不下心来。

许久。

孟阳索性关掉电脑，收拾东西，骑上电车去医院。

行至距离医院三四百米处的那个街角，发现前方有个高瘦身影，灰衣土裤，肩背大黑包……

顾采薇？！

跟着转过街角，远远地缀着，直到她进了南江大学一附院的大门。

果然，她每天都要去医院。

孟阳连忙停好电车，快步追上。

“小薇，你也来医院看望病人？”

“啊，孟总，您好。”有些走神的顾采薇迅速镇定下来，“是……我外婆在住院。您呢？”

“我爸。已经康复了，明天就出院。你外婆是哪里不舒服？”

顾采薇勉强一笑：

“就是年纪大了，腰椎不太好。”

“哪个科室？”

“骨外科。”

“是哪位医生主治的呀？”

“马俊涛马副主任。”

“几号病房？”

顾采薇瞬间低头不语。

孟阳大怒。

教学里都是骗人的！

说好的“连续提问能减少对方思考时间，会下意识回答关键问题”呢？

这丫头看上去笨笨的，居然还是个小机灵。

只是，科室、主治都知道了，一附院的骨外科又非大型科室，床位自然不会太多，找个人能有多难？

顾采薇很快也意识到了这一点，飞快地看了下孟阳，见他面带玩味笑意，只好轻声道：

“609。”

心中不停默念：听不见，听不见。

却忘了自己的音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