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还没画押?”许灵均一拍桌子站起来看着林晋,这么长时间了,案子也查清楚了,他也承认了,为什么不画押,还在等什么。
林晋拍拍他的肩膀,耐心地跟他解释原因:“这个……还有点事没完。”
林晋自然知道许灵均现在心里的急迫,但是也得按流程走,他不能随便跳过某个流程直接定罪吧。
“林晋,你告诉我,还有什么没办完,在这么拖下去,是想让他在大牢里颐养天年吗?”
这话就有点刻薄了,也就是林晋能忍他,换做别人早就翻脸了。林晋叹了口气,他现在就像个受气包,两边不讨好,夹在中间受气。
“行了行了,先不说这个,还有件事要商量一下。”
许灵均硬声问到:“什么?”
林晋简直都不想跟他说,他现在除了想让韩建州尽快定罪意外,什么都入不了他的心。
又一声叹气传来,这次不是林晋,而是许灵均。他知道自己刚才失态了,迅速转变了心绪,开始思考这件案子遗留的问题。
“哦,我知道了。”许灵均微微闭眼一会,又睁开,“我真是被遮了眼了。”
“没事,事情已经定性了,应该不会再有大的变故。”
许灵均心想但愿吧:“对了,盐税这件事我其实有点不同的看法。”
“为什么会有私盐这种东西,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官盐太贵了。官宦人家还好,普通老百姓就很难吃的起。但官盐一开始并没有这么贵的,起码京都还是原来的价,只是地方上很难一直保持。毕竟天高皇帝远,只要不是太过,一般也很难查出来。”
林晋也是这么想的:“确实,在原来的基础上提高一点,他们就可以赚差价。但原本的价格已经很高了,现在价格更高,百姓买不起。那私盐就产生了,进而官盐卖不出去他们赚不了钱,只能也转向私盐。”
说着就听到了一阵急迫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
“大人,有人翻供。”
许灵均蹭的一下站起来,狠声问道:“翻供?谁?”证据确凿,居然还有不怕死的来替他翻供。
一路上许灵均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一定不能让他翻供,无论如何都不能。
到了府衙才看见一个人站在堂下东张西望,看起来不像是什么好人。
“你是谁?”
“张业。”
许灵均慢慢走到他身边,打量着这个比他矮了半个头的青年:“你要给韩建州翻供?”
张业也微微仰头打量着许灵均,眼里满是不屑:“是,我要给他翻供。”
“呵!真是大胆,你知道他犯了什么罪吗?”
张业依旧是那副模样:“不知道啊,但是我是代表我们穷苦百姓来翻供的。不过与其说是翻供,倒不如说是替我们老百姓讨个公道。”
许灵均后退一步,直视着他:“哦?什么公道居然和韩建州有关,居然让你不惜来给他一个十恶不赦的翻供?”
“他是不是十恶不赦我不知道,我知道的是他走私盐的事。你们这些当官的不知民间疾苦,盐价那么高,谁能吃得起。走私盐确实不对,但对于我们百姓来讲,确实减轻了很大负担。这些你们都知道吗?”
林晋适时地站出来:“我们考虑到了这个问题,但是韩建州到现在这个地步,不只是犯了这一桩罪,他还有其他罪不可饶恕。你所说的问题我们会如实向上禀告。还有要说的吗,没有就赶紧走吧。”
“哦。”
那孩子的诉求得到满足,他耸耸肩说句不好意思就走了。
“一场闹剧。”
“不过这也是民众的真是诉求。”
安静了许久,许灵均突然说:“我要去大牢看一眼。”
“他……”林晋张张嘴,还是什么也没说,跟着他去了大牢。
牢外阳光明媚,牢内却暗黑湿冷。
不过两天而已,韩建州看着瘦了很多。他坐在草席上,显得整个人凄凉了很多。不过没人会因为这幅场面就忘了他的所作所为,他这样的人不值得同情。
“来了?”
看到这幅场面,原本怒气在心的许灵均突然就平静了,他淡淡的说:“听说你不肯画押,所以来看看。”
韩建州大笑:“画押?我虽然犯了错,但只要我不画押,你们也没办法。毕竟你们只有物证,这还不足以顶定我得罪。”
这才是许灵均真正生气的一点,他说对了,只有物证,没有人证,定不了他的罪。可是人证已经没了,已经被杀了。
“那个老管家是你杀得吧?”
“哪个老管家?”
许灵均打开门,一把抓起他的衣领:“别给我装傻,你知道的,就是那个当年唯一活下来的老管家。”
“哦,他啊,是我杀得。他知道这么多,能让他多活这么些年,都算是便宜他了。现在好不容易抓到他,我当然要永除后患啊。”
许灵均没再说话,只是红着眼盯着他看,像是杀红眼的魔鬼,他想现在就杀了他。而他也有这个机会,有这个本事,只要现在他的手向上移一点就可以轻易的掐断他的脖子。许灵均像是被心里的声音操控了,他的手真的一点一点向上移,一直到移到他的脖子上,用力地掐着,借着微弱的光可以看见已经被他掐出了红印。
韩建州断断续续地说:“杀了我,你也不会好过。”
“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好过,你以为我在乎吗?”
“你、你救、救命。”
许灵均笑了,他似乎听到了一个笑话,十恶不赦之人居然还想着让别人救他,真是太可笑了:“救命?你早该死了,现在又让谁来救你?”
韩建州已经喘不上气了,手也向前伸着,似乎想抓住某个东西。
“许灵均,你做什么?”林晋被人拦着问了些问题,再进来时就看到许灵均正掐着韩建州的脖子。看韩建州的表情,他要是再晚来一会,恐怕他已经死了。
许灵均轻飘飘地说出一句:“杀了他。”
林晋想要拽开他的手,却怎么也不行:“你疯了,还没定罪呢,你杀了他,你自己也要判刑。”
许灵均转头看着他大吼:“我在乎吗?”
林晋也火了:“你可以不在乎你自己,那贺静嘉呢,你要让她怎么办,你也不在乎她了吗?”
许灵均微微一怔,手也慢慢变松。他糊涂了,他忘了他还有贺静嘉,他忘了他还说过要一直陪着她。许灵均低头看向自己的手,他突然像惊了一样松开了,看着自己微颤的手掌,他在做什么,他刚才想不顾一切的杀了韩建州。
在这一瞬间,林晋迅速地拽着他的胳膊拉出了牢房。
“许灵均,你冷静点,事情也不是没有转机。”他之前一直不肯结案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不是他不想画押,是因为真的没有人证,他怕说出来就出现今天这样的结果。许灵均苦查了这么多年,原以为马上他马上就能死了,结果人证被杀了,判不了罪,换做谁,都接受不了这个结果。
许灵均冷漠地看着自己的手:“接下来怎么办?”
“一定会有转机的。”
许灵均质问到:“一定是什么时候?”
“你、你别这样。说不定明天就……哎,你又去哪?”
许灵均抬腿就走,根本不等林晋说完,林晋只能小跑着跟在他身边。
“你又要干什么,韩建州可经不起你这么折腾。”
许灵均回头一笑,在这种情况下,还有些渗人:“放心,我现在不会杀他。”
韩建州还坐在地上剧烈咳嗽,脖子被掐的地方还有发红的指印。任谁看见都会觉得有人想杀了他。
他看见一步一步走来的许灵均,挣扎着后退一步,推到墙角,看着许灵均紧握的拳头,他突然仰天大笑:“许灵均,你杀不了我,你们这样的人,就活该被别人杀。”
“是吗?别高兴的太早,你以为你还能活多久?”
韩建州倚着墙站起来:“活多久,你以为我在乎这个吗?不论我还能活多久,都比你比你父亲活的长,不是吗?”
许灵均淡淡的看着他,忽然觉得他很可悲。垂死挣扎的人,可不就是可悲吗?
“你有想过你儿子吗?”
“……”
韩建州现在有多可笑啊,许灵均不禁同情他儿子。有一个这样的父亲,他儿子以后再也抬不起头了。
许灵均知道就这一句话,韩建州以后都不得安心了。找不到人证有怎么样,他现在这幅模样也算是他罪有应得。他站在牢房外待了一会,看着韩建州脸上的笑意一点一点褪去,才转身出了大牢。
韩建州这辈子也就这样了,要么只有物证,他只能在牢里度过他的后半生,要么人证突然出现,他就可以去给所有死在他手上的人赔罪了。可是韩家唯一的孩子才弱冠之年,他的后半生该如何过。
或许韩建州是想过的,或许他是为了自己的孩子能过得好一些,但他不该做这些伤天害理的事,他不该杀那么多人,他的好日子不该建立在别人的妻离子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