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头上，顾念念将下面看得极清楚，犹记得上一次她乘渊虹往下看时，皇城还是灯火通明、万人空巷，好不热闹。如今却是寂寥凄清，人人思危，都将自己锁在屋里、躲避严寒。

她以前不是很懂那些所谓大义苍生之说，如今想想，若真能拯救人民于水火，也是很有成就感使命感的吧？他们何其无辜，凭什么成为江湖阴谋的牺牲品。

......

少辞听从子衍吩咐，一直尽心尽力的守护临渊结界，一刻也不敢松懈，直到他们回去，才深深松了口气“主上，少辞不负所托，天师府上下几百口人，无一伤亡。”

子衍淡淡应允，径直走向书房，他的内伤还未完全痊愈。

“没想到她还真愿意救你......”少辞突然小声嘀咕一句。

本来呢，她也不想听到的，但没办法，这敏锐的听力不允许啊，顾念念睁着骨碌碌的大眼睛“你是说叶灵笙吗？她当然乐意救我啦，我们现在还是好朋友呢。”

他们在巫魔林对付黑狮兽，一起进入山洞出生入死，算是好朋友了吧？

少辞看向她的表情简直就和被雷劈了一样，和叶谷主那样性格蛮横古怪的人做朋友？

真是不敢想象。

“对了，阿珏呢，好久没看到她了，我想她了。”顾念念问道，却见少辞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心里突然生出不安，当即追问：“她怎么了？”

他犹豫着，可话就像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顾念念心下明了，是她太傻了，明明阿珏也没有灵力，肯定抵不过寒冰潮的侵蚀的。

她心急如焚，一路小跑到了阿珏的屋子，看见卧床昏迷的阿珏，不由自责起来，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好生没用，连自己在乎的人都保护不了。

少辞见她状态不佳，只好安慰道：“我已经给她渡了气，也才吃了药，她只是精力消耗太多睡过去了而已。”

“真的吗？不会有生命危险吗？”她有些不信。

少辞笑了“这里是天师府，你的人死在这里，我们也说不过去啊，放心吧，结界还是能抵御大部分寒潮的。”

事到如今，她也只能相信，怪就怪她没用，还信誓旦旦说过要保护阿珏，到头来还是让她跟着自己受苦受罪。

她更加坚定了心中所想。

“少辞老弟，麻烦你一定要帮我照顾好阿珏。”

顾念念又拉着他絮絮叨叨说了一些注意事项，包括阿珏爱吃什么，对什么过敏，事无巨细。

她能看出来，少辞对阿珏是有别的情意的，交给他她也很放心。

交代完这些，她打算去找子衍，刚出房门就碰到了不凡，他睁着大眼睛，直勾勾的望着她，清澈的眼睛里暗含陌生，仿佛是从未认识她般。

“小凡凡，你干嘛这么看着我啊？”顾念念走过去想去捏他脸，被他一个闪身躲开了，不凡的眼里是藏不住的探究与疏离。

......

顾念念觉得奇怪，还有几分心痛，她才离开多长时间，小鬼头就把她忘了？

“凡凡你怎么了，你躲我干什么？”

不凡没有回答她，只是盯着她，半晌后才一字一句，说出的话却是不符合年龄的冷淡“你不是笨蛋顾念念，你是谁？把她藏哪儿去了？”

她被他整得一头雾水，皱眉道：“小鬼头，我不是顾念念，你是啊？莫名其妙的，你个小家伙是脑子烧坏了吧？让姐姐我摸摸，看看额头烫不烫。”

听到她对自己的称呼，不凡的眼波微微闪动，小腿还是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小步，语气没有刚才那般冷淡犀利，却也夹杂着不定“你......真的是笨蛋顾念念？”

“小鬼头，你直呼我名字就罢了，能不能去掉那个前缀啊？什么叫笨蛋顾念念？”她蹲下身子，终于如愿以偿的摸到他的脸，轻轻扯着那两坨鼓鼓的腮帮左右摇晃，语气微微不满。

“笨蛋，一个寒冰潮都能差点害死你。”被捏脸的小屁孩突然对她发出鄙视。

这话说的，搞得这要了好多人命的寒冰潮就是个弟弟似的。

“知道你厉害，所以你就更应该保护我啊，是不是啊凡凡？”顾念念扯着嗓子，刻意发出那种娇滴滴的声音，果然惹得他一阵恶寒。

“你......我才懒得和笨蛋说话”不凡期期艾艾，掰开她的手跑远了。

顾念念笑得更开心了，她可是忽视不了小屁孩红红的耳根子。

直到不凡的背影越来越远，渐渐成了一个点，彻底消失在她的视线内，顾念念才收起脸上的笑，逐渐被凝重替代，不凡为什么会说她不是顾念念？三公曾告诉她，不凡天资聪颖，洞察力敏锐，难道他察觉出了她身上的怪异？顾念念摇摇头，竟有些不敢往下想了。

总有一天，她一定要搞清楚。

......

三公听少辞说子衍受伤，头发也没来得及梳理，急急忙忙的提着东西跑了过来，看见在门口守着的顾念念，先是憨憨的笑了笑，又兀自叹了一口气“我这乖侄，好久没见他受伤了，想必......是为了丫头你吧？”

为了她？

是啊，他为了救他们，一人受了黑云阵的反噬；为了不让她被巨石砸伤，甚至用背护住她。

顾念念内心也是存着疑问的，子衍虽然平日里冷清淡然，关键时刻却总是挺身出来，总的来说，他对她还是很好的，可......

三公看她一脸深思的样子，笑着摇头“罢了罢了，我进去了，外面天冷，丫头，你还是早点回屋歇着吧。”

门打开的一瞬间，顾念念还是透过门缝看到了里面正在打坐运气的子衍，他嘴唇苍白，几滴汗珠顺着他精致的下颌线，最终汇集在下巴，缓缓滴下，沾湿了衣襟，一身白袍更衬得他虚弱无力。

顾念念咬了咬唇，明明那么严重，还告诉她不打紧？

她心里突然闷闷的，这种感觉她无法言说，就好像是被关在天门里憋了好久的闷雷，突然冲破桎梏，见到了那片向往不已的蓝天。

她深知自己无法帮上忙，只能双手合十在心里默念：“小结巴，你一定不能出事啊。”想完方又觉得自己庸人自扰“他是堂堂天师大人啊，临渊的少主，无数修真者崇拜的对象，他能出什么事？”

顾念念啊顾念念，不准再瞎想了！

她揉了揉脑袋，打着哈欠回了屋。

......

他们在临渊修整了一个晚上，第二日子衍便召集了府内修为高深的几位长老和众多弟子，一行人浩浩荡荡，直奔巫魔林而去。

顾念念走在队伍的最前面，莫名有了一种带兵亲征的自豪感，她傻傻的笑着，嘴都合不拢了。

“这么开心，不害怕吗？”子衍突然转头过来笑着问她。

她不假思索“能和大家一起打坏人，我才不害怕呢，而且，你不是说会保护我吗？”

他倒是没想到她能回答得这么利索，一时竟怔愣住了。

“我说的不对吗？”她笑着看反问。

“对，我说过的，都会做到。”他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转过头继续带路。

顾念念捂着嘴偷笑，背后有人拍了她肩膀。

“怎么啦，小五？”

小五是青阳长老坐下的第五个内门弟子，所以她想也没想就给他起了这个绰号，其他四个师兄听说她是废柴，个个都瞧不起她，巴不得和她划清界限，独独这小五合她眼缘，一路上和她有不少共同话题，他们也算是混得熟络了。

陆长宁左右望了望，确定没人注意到他俩才小声道：“你和咱们天师大人是什么关系啊？我刚刚竟然看见他朝你笑了，真是稀奇得很。”

“很稀奇吗？”

“当然啦，我在临渊修炼好几年了，也就见过他两次，一次是诰示大会受礼仪式，一次就是今天了，咱们天师大人，哪次不是冷冰冰的？清冷淡然，不苟言笑的，我们天师府的弟子啊私下都叫他冷面阎王，大家都怕他。”

冷面阎王？顾念念“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然后连忙捂住嘴，不是她笑点低，实在是这个绰号太中二了。

见她还是不信，陆少宁又道：“你看，就连对着长老们，也是面无表情的。”

顾念念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看见子衍正同身边的一位长老说着什么，隐约能听见诸如“咒语”“魔音”这样的词汇，再努力偏着身子看，果然是一脸严肃，没什么表情的。

“好像还真是。”顾念念自言自语道，脑中又响起那个中二的绰号，脸上忍不住泛起笑意。

“你还没回答我问题呢，你跟天师大人到底什么关系啊？”小五还是不死心。

顾念念瞥了他一眼，心想这小五当真如此八卦，便顺手剥了颗糖塞进他嘴里“吃颗糖堵住你的嘴。”这可是她平时用来忽悠不凡的招数呢。

“小气鬼。”小五见她怎么也不肯透露半分，低低骂了一句，偏过头不打算再同她长聊。

顾念念无奈耸肩，她跟子衍本来就没什么关系，让她如何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