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潼落葵等人紧跟着捞尸队的人跑到唯央河岸,只见着里已经人满为患,多数是来围观的百姓。捞尸队来到河边,官府的人等着他们,领头的捕快叫做林唤之,他指着河里说到:“就在下面,好像被水草缠住了。”
捞尸队队长淳柏让人把绳子捆在自己腰上,又叫上几个人,同他一样腰上绑着粗麻绳。绳子另一段由几个捞尸队壮汉拽着。淳柏同队员们一齐喊着:“一!二!三!”话音刚落。他们深吸一大口气,脸颊被吹鼓,纵身一跃,跳入河中。
他们在浑浊冰冷的河水里下潜,岸上拉绳子的人谨慎的向下放绳。
队长他们游到河底,一具身体略微浮肿,皮肤青白溃烂的男尸赫然出现在眼前。他们又向下潜,只见男尸的双脚被水草缠绕,队长做了个手势,示意一起拔掉水草。他们拉扯着水草,很快便将缠住男尸的水草清除,他们几人将男尸托起,纷纷向下拉了拉腰上的绳子。
此时岸上的人焦急等待,百姓们全都盯着河面看。壮汉们手中的绳子突然被拽动,他们知道这是信号,领头的壮汉大喊一声:“拉!”
壮汉们得了号令,奋力向上拉着绳子。泡了水的绳子十分沉重,更何况还带着一具尸体。上面的人拉着绳子,各个青筋暴起。下面的人奋力游着,心脏因长时间的憋气而砰砰直跳。
“上来了!上来了!”百姓中有人突然大喊。只见淳柏等人已经上岸,他们跪着或躺着,根本不在意那土地上的泥土正在肆意的粘在他们身上,他们只顾着大口大口的呼吸。
潼落葵他们走到河岸边,林唤之认出了他们,连忙行礼。而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林唤之身后,是禾雀舌。
潼落葵的眼里露出一丝狐疑,她看着禾雀舌问到:“你怎么在这?”
禾雀舌却盯着捞上来的男尸,面不改色的说道:“我在西口听到有人喊‘河里发现了尸体’,我便过来看看。”她双手抱于胸前,连说话都没有情感波动。
“不会吧,原来魏疏白的手下也这么爱凑热闹。”陆怀怜在一旁戏腴的说到。他刚说完,禾雀舌便立刻用凶狠的眼神看向他。陆怀怜顿时耸耸肩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潼落葵俯身蹲在尸体旁,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尸体,还是这种被河水泡过的尸体。尸体脸上、脖子上还有手上,凡事露在外面的皮肤全都被河鱼啃食了,红肉在里面,被水浸泡的白肉外翻着像是随时会掉下来一样。
潼落葵忍耐着,可这刺激神经的尸臭味让她连连作呕,但她却一直在坚持。陆怀怜这个身经百战的人看了这尸体都要皱皱眉,更何况她是第一回经历。陆怀怜当然也意识到了,他右手将潼落葵扶起,左手将她的双眼遮住。
他对着林唤之说到:“在这里愣着作甚?还不快把尸体抬回衙门!”他用犀利的眼神看着林唤之,林唤之连忙说道:“是,是。”
几名官兵将尸体抬走。被遮住眼睛的潼落葵能感觉到,她身旁那些官兵们费力抬尸体的声音。她努力咽着,但胃里早已翻江倒海。
“呕!”她还是没忍住,猛的弯腰吐了出来。陆怀怜心中担心,但表现在脸上的却很少,他微微皱眉,拍着她的背。
潼落葵吐得已经反了酸水,鼻涕眼泪都出来了,一个水袋递到她面前,她清清嗓子,吐了一口水,接过水袋,仰天喝了一口。她擦了擦自己的鼻涕眼泪,转身将水袋递给陆怀怜并说道:“谢谢。”
“不客气。”禾雀舌接过水袋,转身离去。
潼落葵有一丝惊讶的看着陆怀怜,陆怀怜也用同样的表情看着她。
“小女娃,来这作甚?吓得连腿都站不稳,图甚么?”淳柏站在她身后,他浑身湿透,衣服和手上都沾了淤泥和苔藓。
还没等潼落葵回答他,只听他后面的一个队员咂咂嘴,皱着眉说道:“队长,这河水咋恁咸嘞。”他说话带着口音,不像是本地人。
“你个瓜娃子,脑子进了水嘞?净说胡话。”队长转身训斥他,又转过头看向潼落葵,此时的潼落葵已经缓过来不少。
她行礼说道:“在下监察台察司潼落葵。”
“呦,还是个女官。要得要得,女官更细心。”淳柏也有说话带方言的习惯。潼落葵点点头示以礼貌的微笑。
2.
朝堂之上,文武百官皆立于殿下。龙椅之上,皇帝身穿龙袍,头戴冕旒。他露出严肃的神情,却长得玉树临风。若非龙袍加身,他也不过是个二十有四的青年。
朝堂上,监察台审司左臧手持朝笏,禀奏皇上。
“臣以为,私盐一案牵扯众多,让一个刚上任的察司去查是否有些许不妥。”左臧身穿朝服,手持笏板,低着头,脸上的胡子已经多数变白。
“有何不妥。朕倒觉得那潼落葵实力非凡,可比你们这些整日只知道弹劾大臣的官员强上百倍。”皇上眼眸犀利,但他却时不时用余光瞄向身后。
“可臣听闻,那女察司也不过是刚到桃李年华,虽在地方县衙办过几起案子,但也都是些小案。陛下将重任托付于她,确有不妥啊。”左臧依旧不依不饶。
“够了!朕说她可以便是可以!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训朕!朕乃一国之君,岂能任你左右?!”皇上站起身来大声训斥,而这最后一句喊的由为大声。
“陛下息怒,左审司已是天命之年,万事定是小心为主。”魏疏白说着,看向左臧,露出狡猾的微笑。“但微臣以为,潼察司虽年纪尚小却气宇非凡,颇有探案天赋。日后必成气候。”
皇帝听了魏疏白的话,怒火消退了些许,他坐下,右手拄着龙椅,左手扶额,“还有什么事要禀奏的吗。”
太尉淮齐行稽首之礼,道:“大将军罗广已到达边关,若车阖国再次侵犯,罗广便会出兵,将他们一举拿下。”
“好,知道了,退朝吧。”皇帝挥挥手,起身离开。
“臣等恭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臣皆跪拜叩首。
朝堂外,大臣们纷纷从大殿走出,左臧愤愤不平地走在石阶之上,魏疏白父子二人走到他身旁。左臧用不屑的眼神看向他们。
“左审司这是什么表情,魏某可有得罪你的地方。”魏雄和善的笑着,但那笑容下藏着得意。
“魏丞相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只是想提醒一下左审司,如今监察台内先皇亲信就只剩下你了。皇上与太后暗中争权,试图通过垂帘听政控制皇上。”
“那又如何。”左臧明白他的意思,却不愿说。
“大家都是心知肚明,如今兵权在罗广手中,而他又是太后的人。但你左审司不同,你手中可是有先帝亲设的轲羽卫,据说各个都是精兵。若你与我为伍,协助皇上,定能扳倒太后。”魏雄打着如意算盘,可左臧听后却怒上心头。
“与你这奸佞小人为伍?呵。我左臧嫌脏!”他怒视魏雄父子,转身猛的甩袖离去。
3.
河中男尸被送到县衙,仵作正在为解刨尸体做准备。潼落葵、陆怀怜和禾雀舌三人在仵作身旁等待着。潼落葵这次没有支开禾雀舌,他们想着这是突发事件,让她在一旁看着也无妨。
仵作轻轻将尸体的嘴巴掰开,又检查了尸体的鼻腔,说道:“他嘴里和鼻子里均有白色泡沫,可以断定是溺水而亡。”
他又翻看着尸体的手掌,那僵硬的手指全部弯曲,像是在抓什么。“他的指甲断裂,应该是在水中不能呼吸,情绪紧张,慌乱中乱抓所致。”仵作将尸体的衣服解开,又走到尸体脚边将尸体的鞋脱下,他皱皱眉头,将尸体的裤脚向上挽,就在他挽到尸体小腿时,一双黑紫色的手印赫然出现在眼前。
潼落葵他们纷纷看向那手印,手印将尸体的小腿环绕住,那黑紫色透露出来的一种凶残可怖的气息。仵作用手指按住那手印,随后将手指抬起,只见那手印颜色未有变化。仵作微微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潼落葵他们。
“可以判定,这是一起凶杀案。尸体的脚大脚趾向下,其他四个指头向上,这是抽筋的表现。我验了伤,是生前伤,而这个手印便是凶手在杀人时双手用力直至死者死亡所致。”
潼落葵不敢相信,究竟是什么怨恨,要让一个人在河底将另一个人活活溺死。“现在要确认的事,这具尸体是谁。”陆怀怜表情冷静,看向尸体的脸,可那张脸早已被鱼啃食得面目全非,再加上脸上被水浸泡过,更是不好辨认。
“他手上的茧子是习武之人或是做苦工之人的标志。生死听天由命的人,多会将名字绣在衣服上,不如翻开衣服看看。”禾雀舌盯着尸体的手,原本表情清冷的她,眼中忽然有那么一瞬间流露出悲伤。
“对啊,确实如此,为了死后能被认出,方便将尸体归还家人,他们身上都会有标志或姓名。”潼落葵说着,走近尸体。
潼落葵小心翼翼的在尸体衣服上摸着,又谨慎地翻开上一层的衣服查看下一层,可她的手总在动,难免会碰到尸体。她的手背不慎从那冰冷光滑,却又绵软没有一丝皮肉质感的胸膛划过,霎时间,鸡皮疙瘩由手背瞬间移动到全身。
她忍着害怕的心,克服着手的抖动,她将尸体的里层衣服也翻开,只见麻布素衣的胸口位置绣着:东河港捞尸队吴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