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三十四章(1 / 1)大明的时间冢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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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德昌觉得眼前这是一条送命的路,由自己老爹亲自带路,且带得兴致勃勃。

“也不知赵达请的这人有没有小王队长说的那么神,鬼是说见就见的?我怎么就从来没见过?”

那日郑远之临时起意邀请王队长,所为何事只是含混带过,但这王队长将前后的经历一联想立即脑补成了见鬼。这个邀请简直成了他生命中不可承受之重,又不敢随意找人诉说,挑来选去唯有刘老板堪当商量之大任,一问果然他也有份儿,当下给他讲了自己对此事的见解和两次见鬼经历,谁知刘老板听的兴致盎然、跃跃欲试,俩人说不到一块去不欢而散。

此刻路上已经擦黑儿,夜风吹过树影重重,刘德昌走的直哆嗦。出殡那天赵文挚晕倒在回程的路上,他赶紧趁乱将赵文宁又带回了自己家,就是想着赵家不论哪个要来拷打自己至少还有外甥可以帮忙挡一挡,结果,今天竟然要自己送上门去……

“爹,既然你不信,咱们就别去了……”

“不不不,宁可信其有,小王队长说他那天被鬼踢了一脚,还有你,你不是也差点摔个跟头?”

“他是他,我是我……”

“你废话怎么那么多?!”

刘德昌想跟他坦白求他救救自己,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一来事情的后果太过严重,恐怕他也罩不住,二来按照他以往对自己的态度恐怕大义灭亲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只觉得一阵绝望。

“舅舅,你很冷吗?”

“不,舅舅不冷,舅舅只是……”刘德昌突然停下来抱了抱赵文宁,抱的真心实意,抱的他差点哭出声来,两个人差着将近二十岁却有着相依为命一起浪荡的情谊,“之前不舍得给你玩的那些小玩意儿,我都藏在床底下了,呃,只是里面有一本书,你年纪还小不适合看,记得长大了之后再看,长大了之后一定要看啊!”

赵文宁莫名其妙:“舅舅你怎么了?这世界上没有鬼,你不用害怕。”

刘德昌暗道,世界上有没有鬼我不知道,可是我的心里有啊……

————

堂屋里赵旅长在展现他的待客之道:“小王队长,你怎么穿的跟个乌鸦似的!”

王队长一口茶差点儿没喷出来,心说你赵达才是乌鸦呢,你全家都是乌鸦!要不是你家这个破事儿我用得着穿的如此没品位吗?

这王队长十分能意识到自己长相俊美、不能辜负,平日里警服极少穿,各式西装倒是一大堆,活脱脱的小开一枚,连吊丧那日都是一身面料精致剪裁考究的黑色西式套装。只是今日来参加这么个活动,及时悟到了切切不能太过显眼的道理,看着身上这黑粗布长衫,觉得自己真是珠玉蒙尘。

————

“等、等一下……”

阿泽回头见是大白:“有事吗?”

“你、你打算怎么办?”

“勉力一试吧。”

这次轮到小黑眯了一下眼睛,却没有出言反对。

“等等!”

阿泽走了几步又被叫住。

“欢欢说,你们……是要帮人?”

阿泽犹豫了一下,“算是帮一个已死之人……”。说完扪心自问了一下,真的算是在帮么?按照短短时日对杨晓芸的了解,也许这并非她所愿,不过是还在世之人的一些执念罢了,顿感人和人之间无法真正的互相理解。你愿我没有仇恨为自己而活,而我却一定要知道真相还你一个公道,这又如何判断孰对孰错呢……

“要不,我试试?”

这半日,赵文挚那断断续续的梦话常常不受控制的在阿泽心中浮现,自己要求了什么,他又要以什么方式给?虽然对此毫无线索,但那种唯愿与世间了无瓜葛的想法又回来了,不想麻烦任何人做任何事:“不必,你血脉稀薄,窥探他人记忆构建幻境难度不低,确实难以控制。”

大白还想再说什么,却见阿泽转头走了,犹豫了一下,竟然回头问苏欢意见去了。

————

阿泽刚迈进屋门,却见到郑远之突然站起来:“你怎么起来了?”回头一看,正是赵文挚,瘦的不像样子,一阵风就能吹跑似的,但这几步路却走的异常平稳坚定,好像瞬间长大,不再是那个硬要装作大人的少年了。阿泽见到他心情复杂,一方面怀疑与他前世有种种纠葛,另一方面又亲见了他今生部分惨痛经历,不知该如何看待他。而赵文挚却只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

赵旅长几步走到儿子身边,有些心疼却不会表达,拉着他的胳膊:“你来干什么,走走走,我送你回去!”

赵文挚不动弹也不说话。

阿泽突然道:“让他留下。”

而赵文挚听了只是木然的绕过他爹找了个位置坐下。赵旅长当即就想开骂,被郑远之一声“赵达”喝了回去。

王队长在一旁暗自嘀咕这是个什么情况,平时对自己老大不满的赵文挚今天怎么看自己像看团空气似的,难道自己平日的风头竟然是仰仗于外包装?这个念头在他心中萦绕不去,将这粗布长袍连着穿了好几天,直到有一日被望月楼老板赞叹了一句“这市井便装在王队长身上竟然也穿出了清新脱俗的风采”,当下扔了筷子回家换回了习惯的小开风,身上这身儿扒下来之后卷了卷扔了了事。

————

院中白布随风飘荡,刘德昌犹豫了一下,拉住赵文宁:“要不你先回自己房间吧,小孩子不要掺合这些神神叨叨的事情,怪吓人的。”

赵文宁觉得他舅舅越发奇怪,往常任何热闹,管它好的坏的,都不忘拉上自己,很有些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准则,今天怎么这么反常?而且路上说的话也是怪怪的,虽然说不上来怎么回事,但,感觉不太好:“不,我不怕,这世界上真的没有鬼。”

谁知道他一进屋就被打了脸,就在他眼皮子底下,他舅舅不知被什么力量推了一把,或者说看起来更像是被踢了一脚,当即摔趴在了地上,手没撑好,脸在地上嗑的不轻。

“舅舅!”

“这败家玩意儿!”刘老板第一反应是他又给自己丢人了。

刘德昌摔的有点儿懵,一抬头看见了一双绣鞋还没反应过来,捂着嘴边的血迹慢慢坐起来抬眼一看,正是死了多日的二夫人,一只蚰蜒正从她的眼眶往外爬,“妈呀!鬼、鬼鬼鬼、有鬼!”一边喊一边蹬着地往后退。

————

原来他一进门小黑就跟在后面狠狠的踹他了一脚,不是为了给他制造恐怖气氛,而是实实在在的泄愤式的一脚,紧接着双手拢在他头上,就想要靠一己之力直接拷打他的灵魂。

“你走开!”

“你是觉得我办不到,对吗?你一直觉得我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对不对?我从来都比不上他,是不是?!”说完狠狠推了阿泽一把,竟将她推的倒退了几步。

阿泽愣了一下,不知他这话从何而来。

“喵”一声猫叫,一只白尾巴黑猫的出现,吓了屋里这些人一跳,也缓和了小黑不知来由的戾气,犹豫了一下,由着阿泽再次上前把他拉开了一点点。

————

“你们干什么?!”赵文宁当下就要上前赶走眼睛泛着金色光芒直勾勾盯着他舅舅的那只猫,却被他爹一把拉住了,“你别动!”

“赵达,你要对我儿子做什么?”

“你看下去就知道了!”

刘老板才不听他的,正要动手去驱赶那猫,却听见有东西磕在桌子上的声音,抬头一看,正是郑远之把手枪拍在了桌子上。

刚才阿泽那一番和透明人的交互本来差点儿让王队长尿了裤子,结果郑远之撂枪的声音惊醒了他,立刻自觉想明白了,今天这一出是计划好的啊,这女人的戏演的如此逼真,前天竟然将自己也唬住了,只是不知道她这戏法背后是什么手段。

而刘老板也看得明白,这是专门在针对刘德昌,同样觉得前面全都是圈套。

————

赵旅长和郑远之有些奇怪,当初计划时阿泽提出可以帮忙那人被赶出了马戏团不知去向,这会儿却突然来了只猫,有些不明所以,但效果明显是很好的,或者说,他们实在是高估了刘德昌。他是这么个别扭的亲戚关系不便直接拷打,又考虑三夫人一介女流差点被失去神智的二夫人鬼魂掐死都能咬死不松口,特地花时间给他筹备了个天时地利人和的高端见鬼配置,结果,全然没用上。不知道那猫有什么神奇之处,他立刻就自言自语的承认了。

“对对对对不起……我不是纯心害你的,我也不知道你会死……”

“是,是我给了她一瓶东西……一个叫彦唯的人给我的,可我真不知道会这样……”

“没、没有……我真的不知道……对不起对不起……”

……

————

“舅舅,你说的死的是谁?!”赵文宁不再管他爹的阻拦,一把推开了那猫,只希望千万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那猫被个孩子一推竟然直接晕死了过去,阿泽也跟着打了个晃,原来这高端配置还是出了一点儿问题的。

大白需要借用在场这些人对杨晓芸的记忆,去给刘德昌构建一个幻境,没想到,对杨晓芸印象深刻的四人灵魂力量之强大,他尝试一番竟然无法窥视其中任何一个人,立刻慌了,求助的看着阿泽,张了张嘴,只是“喵”了一声。

阿泽突然间就明白了,自己那天在小黑和大白的梦境中一直很清醒,难道赵达父子和郑远之亦能做到不受影响?当下悄悄指了指自己。

当时没明白他俩这个暗号是什么意思,但现在一看阿泽这个样子,小黑立刻明白了几分。

“你又做了什么?!你怎么从来都是这么不管不顾?!”

“我没事。”

“你……不……是我,是我太没用……”小黑突然泄了气。

“我真的没事。”

————

那边刘德昌被赵文宁一通狠命摇晃,终于清醒了:“文宁?……”

“舅舅,你、你刚才到底在说什么?!”

刘德昌环视了一周,原来没有鬼,可是,心里的鬼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我错了,是我的错……”

原来那日刘德昌手头紧,打算半夜去自家库房里找点儿值钱的东西,结果碰到了同样来找东西的彦唯。他开始吓得要死,心说自己怎么这么倒霉,这贼会不会杀自己灭口?赶紧亮明身份,让彦唯喜欢什么就拿什么只是千万别碰自己,自己金贵的很伤到一根汗毛绝对让他吃不了兜着走。没想到彦唯得知他算是少东家之后,只是问了他家柜面上一只陶罐上的图案是哪儿来的,是否有带有那个图案的古物。他一想,哪有什么古物啊,那是他老爹照着一本图册找人仿的,跟他仿各种乐器一样,纯属个人爱好。

谁知道过了些日子这人又来了,还投他所好的给他带了不少西洋小玩意儿,只求他帮忙留意有那个图案的古物,俩人这样一来二去的竟然成了狐朋狗友。

“那个人是谁,我怎么没见过?”

“我,我不知道他的底细,没敢带你跟他一起玩儿……”

刘老板狠狠的踹了他一脚:“算你还长了点儿心!”

“舅舅,你既然不相信他,那你为什么还拿他什么药!”

“我、我本来也没想拿的……”

原来那时正值杨晓芸怀孕的身形稍显出来一些,刘德昌一来找赵文宁玩儿就被三夫人刘月娥拉去唠叨,并求他帮忙想办法,最好是把孩子弄没。那天他跟彦唯逛窑子,顺嘴跟老鸨问了一句这窑姐儿要是万一怀了孩子可怎么办,结果人家早有防患于未然的招数,并不担心这个万一。倒是彦唯过了两天竟然给了他一瓶东西,说是不管怎么说孩子也是一条性命,杀生不好,而这个东西就不同了,不害人性命,但不论大人还是小孩儿以后都会乖乖听话,岂不更好。

“他说那是蛊,绝对有效,不会伤人性命,我当时也不知道怎么了,迷迷糊糊就相信了他,给了刘月娥……过了一段时间,我觉得不对劲,再想去跟她说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舅舅,你……”

“我、我真的不知道……后来见二夫人没事,我还……可是没想到……”可是人做了亏心事,总还是在不断后怕。那天听说二夫人死了就开始疑神疑鬼,吊唁时见到刘月娥的表情更是觉得八九不离十,今天幻觉一出现立马就与当初那药瓶上的蚰蜒图案联系在了一起,悬在头上的剑落了下来,劈出了一种死就死吧的豁出去。

“真的是你!”赵旅长怒气冲冲的从卧室里薅出了三夫人刘月娥,却见她并不惊慌,只是目光灼灼的看着他,当下伸手把堵在她嘴里的东西拽了出来,看她还能如何狡辩。

刘月娥跪在地上看了刘德昌一眼,心说果真是个没用的东西!只是被关在房间里这些天,也预料到了他们是要从他入手。

赵旅长拉开了枪上的保险,却不知道应该对着谁好。

“对,是我,旅长你是要杀我吗?可以,只是孩子你也不顾了么?”

“你!”赵旅长下不去手,转而拿枪对着刘德昌。

“爹,你干什么,他是我舅舅!”赵文宁挡在刘德昌面前。

“对对对,赵达,是我这儿子做错了,可他也是被骗的啊。而且,如果不是这女人他又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去害二夫人,你就放过他吧,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啊!”

刘月娥暗恨自己母亲疯疯癫癫又死的早,自小就被卖到刘府当丫鬟,不仅从来没有人帮自己说话,如今刘老板还要将自己推出来保他儿子的命,想到自己还曾经恍惚将刘家人当作自己的亲人,真是可笑。却没想到,刘德昌突然说了一句:“算了,你们不要为难一个女人……”

“不不不,赵达,你别听他胡说八道,你要讲道理!”

“讲道理,好,我们就讲讲道理。王队长,你说说这个道理应该怎么讲?”

被郑远之这么一问,王队长领悟了,原来找自己来是这么个目的。只是郑远之想要的公平道理根本就是找错了人,这王队长别的不行,和稀泥那是一流的,灵机一动:“这事儿最终还是得怪那个什么叫彦唯的!”

“对对对,真不关我儿子的事,他也是被骗了。”

“彦唯该死,找到他定要将他碎尸万段!可是你一句被骗了,你就不该死了?你一句有了孩子,就有了免死金牌了?”赵文挚一边面无表情的说着这些话,一边走过来将手覆上了他爹握枪的那只手,“然后过不了几天就忘了我娘,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继续开开心心的做一家人,你说是吗,爹?”

赵旅长被他儿子这突如其来的气势弄得紧张万分:“你、你干什么?”

“文挚,你回来!”

赵达和郑遥二人在这件事上的想法是一致的,真相要明仇要报,但绝不愿赵文挚手上因私仇染血。王队长见了也忍不住劝了一句:“文挚,你不要乱用私刑,而且他俩、他俩顶多算是个误杀……”

赵文挚冷笑:“误杀?那我枪法不好,等下是不是也能算作误杀?”

“你们把枪放下!”刘老板趁大家不注意,竟然几步上前把郑远之先前拍在桌上的那把枪拿了起来,也学着赵达的样子划拉了一下,真给他拉开了保险。

赵旅长兼直要疯,“你想干什么?!”没想到赵文挚趁他分神,将他手中的枪夺了过去,转身抵在了刘德昌太阳穴上。眼看场面不受控制,王队长立马躲到了桌子后头。

“姥爷!”

刘老板不会用枪,哆哆嗦嗦的举着,看着极其吓人,刘德昌也要疯了:“爹你把枪放下,你别伤了文宁!”

被他这样一提醒,赵旅长赶紧不顾赵文宁的踢打把他夹着抱开。

“这个东西威力很大么?”阿泽小声问小黑。

“大、很大……我去试试……”

小黑还未估量好先让谁晃神一下更有利于控制局面,刘老板却突然问了一句:“你一定要给你娘报仇是吗?”

“是。”

“好!”

刘老板突然就开了一枪,枪法不行,没打中,紧接着竟然又开了一枪,明确无误的打在了刘德昌的小腿上,传来了一声惨叫,叫得刘老板心头一阵狂跳,手一软,枪就掉在了地上。只听他上牙打下牙的说道:“我就这么一个儿子,赔你一条腿可以吗?要是不行,把我的命赔给你,行吗?”

“爹!”刘德昌脸色惨白。

“舅舅!”赵文宁挣脱了他爹,跪在刘德昌腿边,看着血迹蔓延,也是脸色惨白,“哥,我求你,放过舅舅吧!”

半晌,赵文挚自嘲似的轻声笑了一下,“好、好!”缓缓调转枪口指了指刘月娥,“你,我再给你七个月。”说完把枪塞回了他爹手里,转身走了。只是若干年后,当他知道了刘德昌此后的惨烈经历,有些后悔今日因种种顾及没直接给他个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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