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四十二章(1 / 1)大明的时间冢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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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的夜里,赵文宁拉着苏欢深一脚浅一脚的趟在雪地里,最开始还试图用跑,结果雪太厚,苏欢的两条腿都陷在里面,两人只能慢慢走。走着走着,赵文宁发现苏欢安静的有点儿不对劲:“喂,小妖女!你怎么不说话了,刚才骂我的劲头儿呢?喂,你……呃,你、你哭了?!”

这个发现简直吓到了赵文宁。

苏欢上学没几天,送她上学的小警卫前脚刚走,后脚赵文宁就出现在了大门口。那时苏欢虽然跟着阿泽暂住在赵府救治杨晓芸,却还未见过赵文宁亦不知他与赵旅长的关系,也没来得及听闻他在学校内外惹是生非的各种传闻,只觉得他跟自己养的大红很像。那种谁都看不上的样子放在大红身上是可爱,放在这个人身上就莫名有点儿讨厌了,而送他来的那个长衫更讨厌,正是先前卖木雕时对阿泽姐姐动手动脚的那位。苏欢本着自己只有一个人,惹不起至少躲得起的想法当即扭头就走,却触发了刘德昌因为她俩被赵文挚呵斥的记忆,当即指着她的背影向赵文宁告了一状。因为刘德昌与刘月娥的灌输影响,那会儿赵文宁与赵文挚还有着不小的隔阂,凡是跟他哥扯上关系的他都要刻意的表示看不上,听了刘德昌的状记住了苏欢,每每下课就去各种撩闲表达看不上的那个意思,两人从斗嘴一路升级到打架动手。

只是在俩人长达一个学期的战斗里,哪怕两败俱伤的时候赵文宁也没见苏欢红过眼框,倒是他自己有一次差点儿被苏欢放到他书包里的蛇吓哭,也就是从那时起他见她面必称小妖女。没想到,今天小妖女竟然哭了,而且绝对不是刚才牛车上那个半真半假的哭……

苏欢只是边走边默默流泪,并不理他。

赵文宁有些尴尬,不知道该怎么哄,却也被她哭出了一些小男子汉的勇气,“你害怕了?没想到你个小妖女胆子这么小……咳咳,你放心,他们一时半会儿追不上来,再说还有我呢!而且,我这还有刀!别怕!”说完晃了晃手中那把破柴刀。

苏欢简直要烦死他了:“你是脑子有病还是耳朵聋?不是让你自己先跑吗?要你过来逞什么英雄?!”

“你什么时候让我跑了?你还说呢,你竟然让他们杀了我放了你?我讲义气才不跟你一般计较,还来救你,你不感谢我就算了,还怪我?”

苏欢刚才在牛车上的掐和踢是表演,现在却是发自内心,回头狠狠的推了他一把:“蛇肉好吃吗?!抓的时候都说过什么,都就着吃了吗?!”

自从刘德昌腿受了伤,没人带着他浪荡之后,赵文宁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孤单,同学们不是因为他动不动就各种撩闲的小流氓行径烦他,就是因为他自以为天底下他最娇贵的小少爷的脾气烦他。孤单来孤单去,就又去骚扰同样孤单的苏欢,最初是觉得舅舅受伤跟她那个妖女姐姐脱不了干系,欺负欺负她出出气。结果俩人打着打着,打出了互相看不上的同命相怜,有一回在苏欢的带领下一起逃课去覆灭了吓唬他的那条蛇的一家,还在野外生火烤着吃了,扒蛇皮用的就是俩人自制的那把小破刀。

苏欢这么一说,赵文宁才想起来那回有一条小蛇趁两人没注意溜了,他当时还鄙视了一番那蛇不讲义气,而苏欢当时说的是:“讲什么义气,难道留下来一起送死吗?”

“我怎么知道你一句话里暗示了两个意思?我猜到了你要给我刀已经很可以了好吗?”

“对对对,你聪明,换了别人肯定会直接把刀扔在我的脸上,问我是不是想逃跑,我感谢你,你太聪明了!”

“你能不能好好说话?平时在你姐面前装乖,还有前段时间来接送你的那都是谁啊,你哥哥姐姐的叫的那么甜,怎么到我这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天天刺我,你等着,回去之后我要向全世界揭穿你的真面目!”

说到前段时间来接送自己的,那不就是小张哥哥和曲柳姐姐吗?小张哥哥被他连累的生死不明,苏欢更气了:“去吧,去揭穿啊,如果你能活着回去的话,你随便!”

这话说完,被间接害死小张哥哥和直接害死刚才那个年轻土匪的内疚与恐惧塞满的心裂开了一条缝,从中钻出了一个现实问题:“我们在哪?刚才我们往哪边走的?”

这个问题,赵文宁无法回答。绑匪突然动刀又突然一头栽到在地之后,苏欢明显不在状态,他自己也是吓了个半死,顺手捡刀完全是这段时间住在军营天天看舞刀弄枪的一种条件反射,拉着苏欢跑的是慌不择路哪还管得了什么方向,但这些慌张害怕他是死也不会承认的:“就、就应该还没跑多远,等太阳出来就知道方向了!”

“天亮之前呢,待在这等着冻死或者被追上吗?”

“那你说怎么办?”

苏欢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倒霉了,然后就遇到了更倒霉的。夜色昏暗不清,再加上被气的头脑也不清楚,她直接一脚踩空从一个斜坡滚了下去,赵文宁愣愣的琢磨了一会儿,然后特别讲义气的跟着滑了下来,两人对坐在坡下互瞪,苏欢只想掐死他。

“我……我总不能扔下你一个人吧,你刚才舍命救我,我怎么能这么不仗义……”

苏欢回之以有病三连问:“我什么时候舍命救你,我有病吗?他们明明说了不会杀我,你还不赶紧回去找人来救我,你有病吗?偏要自己逞英雄,一次不算还要逞两次,现在怎么上去,你是不是有病?!”

赵文宁回头看了看,终于不嘴硬了:“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哎,你、你怎么又哭了?我们不会死的,你别怕呀,有我在肯定不会让你死的,你别哭了哎……”

一时之间无路可去,苏欢头一次认真思考了自己可能会死这个问题。虽然不想死,但她倒不是怕死,只是不知道见到希望自己好好活着的爷爷奶奶该说什么,见到那模糊到不确定是真实存在还是只是自己幻想的爹娘该说什么,万一、万一碰见了刚才那个年轻土匪又该怎么解释……他倒下的一瞬间,她突然明白了自己身体里的是什么,或者说有什么用。遇见阿泽姐姐的那个夜晚,她好像就差点儿被这东西伤到,如果她都会怕,那……在赵文宁去捡刀的时候她试了一下那个人的呼吸,好像是……没有了……这种直接害死一个人的恐惧她不敢跟赵文宁说,只能哭。

坡下虽然没有风,但冷还是一样的冷,眼看她再哭下去脸就要皴了,赵文宁只好尴尬的伸手给她擦了擦,擦了她满脸血。

苏欢看见了他手上的口子:“……”

“呃……那个小刀不太好拿……割绳子的时候划的,这血本来已经冻上了,可能是刚才下来的时候又蹭裂了,我可不是故意往你脸上蹭的……”说完把棉袄袖子拽下来一点儿,好不容易用袖口把苏欢脸上的眼泪和血迹擦干净了,“你别哭了行不行啊,我错了还不行吗,我道歉。”

苏欢抽了两下鼻子,不哭了,气也消了一些,打开斜跨在身上的背包翻了翻,几本书两支笔,还有早上小张哥哥塞在她书包里的几块糕饼……东西不少,不过没有什么可以用来包扎伤口的东西,因为她一直活的像个假小子,连条手绢都没有,可惜赵文宁的背包被他们没收了,不然以他那个讲究劲儿手绢肯定不止一条。

别无他法,苏欢建议道:“要不把这把破刀上面的布拆下来凑合着用用?一路滚下来你竟然还拿着它不撒手,怎么没把你戳死呢?!”

没想到赵文宁的讲究劲儿不分场合,“不要,我可不用,那什么破布,脏死了,又脏又难看,不用包。”一边说一边举着双手在那动来动去,完全是疼的安静不下来。

他手上的血还在滴,滴到雪面上立马将雪化出一个小洞来,就这一会儿小洞也有个十多个了,苏欢无语:“你不疼吗?”

“疼?”赵文宁咬着牙根儿道,“我还怕这点儿疼了?完全是小意思,就当练习了!我跟你说,我爹背上有老长一条疤了,以后我也得搞上这么三五条,这才是真正的男子汉……”

“你脑子有病吧?手套呢?”

赵文宁看了看身上,先前还挂在脖子上的,现在嘛,“可能刚才在路上丢了吧,挺好的,正好给这伤口吹吹风,一会儿这血就冻上了。”

“……冻上,直接把你手冻掉好不好?”

赵文宁对他自己这个主意特别自豪:“不会的,而且你看,冷点儿多好,现在都不怎么疼了。诶诶诶,你别拆那破布,你拆下来我也不会用的,脏死了,手冻掉我也不会用它包的!”

苏欢再次送他“有病”二字,同时开始用那把破柴刀拆自己的书包,刀太废,拆的极其费劲,半晌才好不容易拆成几片儿,勉强把他的双手包成了两个包子。

“呃……真挺丑,啊不不不,不丑……这个绣的……这是个啥啊,小饼摞大饼?”浓云中露出一丝月光,赵文宁趁这个机会把手背上这个图案凑近瞧了瞧,没瞧出是个啥来,“你绣的?你说说嘛,这是个啥?”

苏欢根本不会刺绣,只是单纯觉得书包上啥都没有太素净,那天没啥可玩儿的就缝了几针,在她想象中这乃是一个猪脑袋,于是没好气的回答道:“你,你的脸,看不出来吗?”

“呃……”光线又暗了下去,而赵文宁还没搞明白这是个啥。

苏欢懒得再理他,爬起来道:“走吧。”

赵文宁也用手背拄着地晃晃荡荡的站起来:“走去哪?”

“找个有干树枝能生火的地方,要不然冻死在这吗?还有,你得背着我!”

“什么?小妖女你不要太过分,从来都是别人背我,本少爷可从来就没背过别人!”

“你背不背?”

“不背!”说完往前走了两步,发现了问题所在。这下面的雪更深,刚才两人滚下来压实了的地方还好,再往前走都要没了苏欢的腰了,“嘿嘿,小妖女,原来,你怕淹死在这雪里边儿啊,也是……”,说着伸手比了比苏欢的身高,还不到自己的胸。

苏欢冷着脸道:“可惜你只长了个子不长脑。”

赵文宁真就生平第一次背了别人,苏欢趴在他的背上,两人一边在茫茫雪地瞎走一边打嘴仗给自己壮胆。许多年之后,苏欢对这一路上嘴仗内容的记忆已经模糊不清,赵文宁总说他可以一字不差的背下来,却不给苏欢讲细节,只说他数过直接骂他“有病”的有十七次,再加上“没脑”、“不长脑子”等相似意思的那就多达二十九次,他没把她扔下简直是太仁义了。又许多年之后,苏欢对他总结的这些话也开始有些不确定,却始终难以忘记他的背十分硌人,硌出了一种余韵悠长的痛,不论何时,一闭上眼睛就能感觉到。

————

因为杨晓芸病重之时赵达的表现,阿泽现在对他的默认态度就是冷脸,哪怕从他手里要走花蕊的时候也没有多客气。在朏朏共享的画面中看到苏欢是被他的旧日仇怨连累后,更是在心中默默将下午说过的那句话改成了:如果苏欢有什么事赵达死定了。

告知了郑远之必要的线索之后,双方一前一后赶到了那三个笨土匪弄丢赵文宁和苏欢的地点,一路上阿泽与步履踉跄的周怀信、小张在前面走的安安静静,赵达的队伍在后面跟的热热闹闹,双方泾渭分明,毫无交流。

“就是这里了。”

小黑:“你这么确定?我看这一路上都长得差不多啊……”

阿泽笃定道:“没错,就是这里,他坐在这个位置,另外两人赶了车回来的时候风灯照亮了对面那棵树,他的记忆中有那棵树上的树疤。”

小黑震惊:“那人能记得这些细节?朏朏连这些都搞出来了?”

朏朏此刻正昏迷在山上由赵达的卫兵照看着,消耗之大估计一时半会儿醒不了,它会如此拼命并能有如此长进也是阿泽没有想到的。而被它深度折磨过的年轻人也同样昏迷不醒,他现在脑子里是一团乱糟糟,而且今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都觉着有一双眼睛在他脑子里窥视,落下了无法安静独处的病根儿。

此时已经入夜,听了阿泽的话,众人举着火把就要四散开来搜寻,赵达曾经搜罗来差点儿被用于实验山萧血的三条狗也被牵了来,此刻在雪地里打着转嚎叫着,原本寂静的山林突然热闹起来,惊起了几只并未南迁的麻雀飞向漆黑的夜空。却不知隔着一天的时间赵文宁和苏欢被一只狐狸驱赶着越走越远,此刻已经误入了深山老林了。

阿泽显然认为他们这种搜寻方式太过低效,让他们先聚在一边不要扰乱了她的探查,跟着以此地为中心,如法炮制了一张更大的同命符。这次小黑没有阻止她,只是站在她身旁候着,这姑奶奶果真不出他所料,强行延展搜索范围的结果就是差点儿一头栽到在地。

小黑扶着她道:“姑奶奶啊,以后我就负责给您捧着脸吧。”

阿泽忍着要吐的感觉,惨白着脸的向郑远之挥了挥手:“方圆5里内没有,你们出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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