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深鸢这一生,可谓是造化弄人。
只因为父亲酒后说错了一句话,被同僚扣上了不满先帝的名头,满府的人变丢了性命。母亲让绿薇和绿茸两个带着自己藏在了一口养着莲花的水缸之中,这才逃过一劫。
哦,那时候,她不叫余深鸢,叫沈鸢;而绿薇绿茸自然也不叫这个名字。
千辛万苦离开了沈府之后,她们三人不敢去投靠任何亲戚,怕连累了旁人,自然,也担心被亲戚举报了,丢了性命。三个人用偷偷带出来的银钱在江南一带买了一处小院子,对外只说是三姐妹,靠着绣花的手艺养活自己。也是正经过了一段安逸的日子的。
那时候的沈鸢,虽然心里也始终挂记着家人被人陷害的事情,恨构陷父亲的人,也恨先帝不曾细细查问,可一门心思还是想好好活着的。
可偏在满了十八岁这一年夏日的一个夜里,被知县给绑了去。醒来的时候,主仆三人已经被塞进了进京的马车。
原来这先帝爷广纳美人,要求每个州县都要送人进宫供选,知县本来选定的人因着一点差错重病不起,可遴选日期近在眼前,怕连累了满府的性命,便动了歪心思,想着从民女里面抓一个来顶替。无父无母的“三姐妹”,自然成了最好的人选。
“姑娘可千万把嘴闭牢了,今日之事若是露出去一点,别说你自己的性命了,你娘家舅舅一家怕是也活不成。”临死之前,沈鸢都记得知府派来守着的姑子一脸凶悍的威胁。
她千不该、万不该,还留着“沈”这个姓氏,且三人相处的模式,比之姐妹,更像主仆的状态,也侧面出卖了她们。同在江南地带,这知府也是曾见过沈大人的,当日种种事件联系下来,竟让他们抓到了沈鸢的把柄。
就这样,她进了京,成为了那一届后妃的备选。
她本就生得花容月貌,且自小娇养,规矩好得很,即便已经处处低调,,可在一众备选秀女中,也算得上是佼佼者。为了不入选,对桃子过敏的她偷偷吃了两片桃子,在殿选之前如愿起了一身的红疹,躲过了一劫。
姑娘们去殿选的时候,她一个人在秀女住的院子门口的园子里放风。
“姑娘,您不怕这事儿让那姑子知道了吗?”那时候还没改名字的绿茸悄声问到。
“不怕,只说我本人不知道吃桃子过敏也就是了。他们更注重的是有没有人选,不是我是否入选。”对于这档子事儿,她还是看得很清楚的,不然以她的性子,路上要逃跑的机会也不少。只是怕连累了舅舅一家,这才尽数歇了。
“尤其我一想到小时候的事……便觉得这里恶心的慌,我一日都不想多待。”回想起自己母亲绝望的一张脸,沈鸢的心头就一阵恶寒:“皇家也不过如此。”她摇摇头,在心里补上一句:同世人一般,利益为上,不惜用他人的血肉来铸就自己的辉煌。
“哦?这是哪家的?竟如此大胆?”沈鸢回头望去,就见着一位二十多岁的男子站在自己面前,一双眼戏谑的盯着自己,周身的气势压得她喘不上气。
“哎呦喂!七皇子您怎么在这儿呢?让奴才好找!”就在沈鸢不知道如何应对的时候,不远处哗啦啦小跑过来一队宫人。为首的这般说道。
“见过七皇子。”后知后觉跪下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八成是要死在这里了。可云栩下一句话就让她整个人都愣住了。
“去!告诉父皇!我今日遇见个落单的秀女,儿臣喜欢了,其他的就分给哥哥们了,儿臣就要这个。”他一只手一指沈鸢,不管不顾道。
“哎呦……七皇子,这事儿……这事儿奴才们可不敢啊……”
“不敢?本皇子让你去你便去!”他不耐烦地挥挥手,转脸问了沈鸢:“你叫什么?”
“民女……民女闺名余深鸢……”知道了自己的姓氏麻烦,沈鸢一早就决定改了这名字,又不忍心真的弃了姓氏,就这般自称了。
“行了!你去吧!这个叫余深鸢的给我七皇子留下就是了。”又叫了另一个小内侍去叫太医:“给她瞅瞅,别叫死了,爷回去了。”
撂下这么一句话,云栩当真就走了,也不管着沈鸢如何。
那就是她和云昭帝的第一次见面。
后来的事情顺理成章,她被先皇赐给了七皇子,去了他的府上。他不问她为什么不愿意成为皇家妇,她也不问他为何偏偏看中了自己。
她不是没想过给母家报仇,也不是忘记了过去的苦难,只是她觉得这事情冤有头债有主,就像自己当日宁愿牺牲自己,也不愿意连累舅舅一家子一样,没得连累了无辜的人。尤其是,对自己宠爱有加的七皇子。
没过多久,先皇病重,几位皇子为了皇位争得头破血流,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竟是七皇子云栩登上了这唯一的宝座,她也成为了唯一的贵妃娘娘。
日子眼见着原来越好,她也顺利生下了六皇子,就连绿薇绿茸都觉得,她们主子这一辈子一开始是苦的,可最后终归是好起来了,甚至会越来约好的时候。陈德妃和丽美人,却发现了主子的真实身份……
虽然她知道,自己一家是冤枉的,可没有平反,她就永远是罪臣之女,甚至……单凭一个顶替身份入宫选秀的罪名,就能够钉死她和六皇子。
于是她又开始忍,开始渐渐疏远云昭帝,即便心里实打实地深爱着这个护了自己多年的男人,却不得不一次次将他推得更远,只为让陈德妃她们放过自己的六皇子。
“绿薇,你说,我是不是错得厉害?”就在要离去的那一日,余深鸢无力地躺在床上,这般问道:“如果我早早就将一切真相都和陛下说了,是不是,我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日?”
“主子……主子,您这是错得离谱了呀!”绿薇拉着她的手,哭的稀里哗啦,奈何此前劝了多次,余深鸢却从来不肯听:“陛下这般对您,您早该抛下一切顾虑的。”
“是啊……他对我这般的好,可我,却从不肯相信他会真的不怪罪……是我,是我自己的不信任和胆怯,害了我自己啊……”
“主子……”一旁的绿茸,也已经哭得气都喘不匀称了。
“如果,如果还能够重来,我一定会更好地对他,会信任他……可我,已经没有这个机会了,就叫他以为我不爱他罢了……”说完了这一句,她便体力不支晕过去了。
“主子!主子?快叫人去请太医啊!”
昏昏沉沉之间,余深鸢仿佛又回到了和云昭帝初见的那一天。
“你叫什么?”
“民女名叫沈鸢,民女求殿下为民女一家伸冤!”她笑着流泪,拜倒在地……
现实中的她,也在流着泪,为她这由不得自己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