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梓霜在这突如其来的梦里有些摸不着头脑，她茫然地看了一圈周围，什么也没看见。

手里好像有点沉甸甸的。

她低下头，才发现自己抱着一个婴儿。

那是个很小的宝宝，长得奶奶的，他吧唧两下嘴，脸颊两侧的肉都随之动了动，看起来肉嘟嘟的。

“你是……”顾梓霜有些手足无措，从来没这么慌过，她确认自己抱孩子的手势不会让他难受，然后试探性地问了一句，“是我的孩子吗？”

他的眉眼和顾梓霜一模一样，尤其是那双眼睛，不仅又大又圆，还特别亮，像一颗黑葡萄上闪着星光。他的鼻子和嘴巴倒是很像萧池宇，那个弧度精致的阴沟鼻，让小小的他就看起来帅气极了。

孩子还不会说话，只是对着她眨眨眼睛，嘴里含含糊糊地“咿呀”了好几声。

“你在说什么呀？”顾梓霜很茫然，“我听不懂……”

宝宝“哇”的一声，突然哭了起来。

“哎……我没招你惹你吧，你怎么了啊？你别哭啊……”她突然很慌，开始四处张望，也不知道是想找奶瓶还是找尿布。

换作以前，她肯定觉得现在的行为就跟个智障一样。

但是现在，她自己也控制不住。

明知是梦，但是实在感觉太真实了。

真实到她可以摸得到宝宝在手里的体温，还有那一声声婴儿的啼哭声，离她太近太近了。

“他要喝奶了。”

这声音太熟悉了，已经二十多年没听见过了，甚至在梦里，他都没出现过一次。

顾梓霜抱着孩子，倏地回过头：“蓝归允！”

蓝归允颀长的身影从远处向她走近，他仍是玉白色长袍裹身，一头银色长发垂至身侧，每走一步皆是风度翩翩、高贵慵懒，那妖娆漂亮的容颜，还是和当初一样，丝毫没变。

他的步伐在顾梓霜面前落定，于是伸出手，白皙修长的手中，握着一个奶瓶：“给他喂吧。”

顾梓霜接过后，便小心翼翼地奶嘴塞到了孩子口中。

哭声戛然而止，他咬住了奶嘴，开始一口一口地吮吸起来。

奶瓶里的奶渐渐变少了，顾梓霜莫名觉得，这个小生命真的是个神奇的生物。

他似乎是喝饱了，便松开了口，那双浑圆的大眼睛看了顾梓霜一会，然后“嘿嘿嘿”地露出了一脸纯真可爱的笑容。

顾梓霜回视着他，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好像心都要化了。

“男孩还是女孩？”她问着蓝归允，眼神却一刻离不开孩子。

“男孩。”蓝归允嗤笑一声，“要是真的长大了，肯定是个魅惑女孩子的主。”

“是啊。”顾梓霜觉得这孩子越看越好看，“他现在怎么样了？”

“放心吧，转世投胎了。”

顾梓霜有些讶然地抬起头：“堕胎堕掉的孩子怎么会这么快投得了胎？”

蓝归允露出了久违的得意笑容：“还不谢谢我？”

顾梓霜鼻子一酸，眼眶里泛着泪。

她突然觉得激动得想哭，也不知道最近的自己怎么就这么没用了，笑点低了，泪点也低。

她刚开口想说话，一个“谢”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突然脚踝痒了起来。

她手里的孩子化作一片虚无，蓝归允的俊容也突然消失了，身边仙境般的云雾在那一刹那，蓦然退散。

顾梓霜醒了。

睁眼看，面前一片黑暗。

她其实很喜欢天黑，而这一刻，好像突然觉得不太习惯。

顾梓霜坐起身，把灯打开了。

房间仍是原样，桌上有点凌乱，被子被踢到了一旁。

很安静，静到呼吸声都能听清。

顾梓霜伸出双手，她对着空荡荡的手看了许久，心里反反复复地泛着酸涩。

原来，美梦不一定会让人快乐，醒来后的自己，好像会更失落。

等一下……她到底怎么会醒的？

理论说应该是蓝归允为了让她安心，特地安排的梦境，正常情况来说，只要双方没主动终止，这个梦就能顺其自然地延续下去。

除非，她受到了干扰。

家里只有她一个人，她受的哪门子干扰？

她突然觉得细思极恐……

她的眼神往旁边瞥了过去……

这不瞥还不知道，一瞥就……

“啊啊啊！！！！！”

天界。

蓝归允忽然睁开双眼，然后一个长长的身子，就这么从床上滚了下去。

“归允！”佐翼上前便扶着他的双臂，有些吃力地把他整个人给提了起来，“你还好吧？”

“我……”蓝归允整个人晕晕乎乎的，身子像没骨头似的，任由佐翼提着他，并且被摆直。

“我还是得缓缓。”他有点怀疑人生，甚至有点怀疑这美梦制造局的工作质量，“这不科学，怎么聊得好好的就突然醒了？”

佐翼提醒他：“我们天界不讲科学。”

“……我知道，这只是一个口头说法。”

美梦制造局神官长赶紧澄清：“回冥王，我方才的工作内容并无偏差，至于为何突然醒来……还是因为顾梓霜在人世间突然被打断梦境的原因。”

“不可能，我特地挑了她一个人在家的时候。”

为了证明事实，他当着所有人的面打开了人间窥视镜。

“啊啊啊！！！！！”一阵尖利的惊叫声吓得大家一哆嗦。

蓝归允：“……”

在座的群众：“……”

蓝归允又默默地看了一小会，总觉得这还他妈挺丢脸的，于是又关上了。

“辛苦你了，先下去吧，谢谢。”

神官长点头应是，转身便退下了，此刻的美梦制造局，只剩佐翼和蓝归允两人。

蓝归允很少在夜晚来天界，他低着头，看见脚下的浩瀚星空，如梦似幻地点缀了整个夜空，他们离它很近，蓝归允的一头银发被照得发出了璀璨之光。

“你这边晚上还挺好看的嘛。”蓝归允嘴角勾勒起一个妖媚的弧度，“还挺浪漫。”

而佐翼却板着一张脸，语气甚是漠然：“看在你上次帮了泽安的份上，我这次才答应帮你，这种事，没有下次。”

“哎呀，别这么小气嘛。”他语态仍然很慵懒，“就借个梦而已，放心，我会想办法还你的。”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佐翼蹙着眉，一头白色长发衬得他眉目更有肃然之气，“顾梓霜这堕胎行为，本就是造孽行为，而你非但不加重惩罚她，甚至还助她，归允，此事我无法苟同。”

蓝归允脸色暗沉了下来，声音都瞬间变冷：“顾梓霜是受害者，我并不觉得她的决定有什么错。”

佐翼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归允，我真没想到你会这么想。”他靠近蓝归允，气势瞬间压倒了他，“还有你，近十几年究竟怎么学会这么多人间的话术的？别告诉我不是因为一直窥视顾梓霜。”

蓝归允每次看见佐翼这么霸道，心中都会莫名发杵：“我……就关心一下前员工，有什么问题？”

“你够了。”佐翼憋了这么多年的话，终于一股脑都说了出来，“百年前的你还很有分寸，不仅少言少语，也不会讲什么情分。但自从和顾梓霜混在了一起，你愈发没有一个冥界之王的样子了，无论是说话、办事还是观念，都让我失望至极。”

蓝归允听他说了这么多，却反常地没吭声，甚至他的眼底，夹杂着一丝悲伤。

“我说过我会想办法还你的，就一定说到做到。”他转身离开了，走之前，他最后留下了一句话。

“可那时的我，根本不想继续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