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暴雨过后,莲花将酒馆二楼收起的窗棂支起来,小五看她半天也没个动静,催促道,“怎么着?莫不是在瞧路上的官人哪个好看,想拿木棍敲晕了拐回家当郎君么?”
莲花白了他一眼,“还别说,真是瞧见了一个俊俏的小爷。”
正德坐在窗边,听了这话,放下手中方才斟满的杯子,微微一转头,便瞧见了立在对面檐下的白衣小爷。
“果真是个清俊的少年。”
魏侑文“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又觉得不妥,拱手作揖轻声道,“是臣下僭越了。”
正德恍若未闻,依旧望着那位少年,窗外淅淅沥沥的又落起雨来,他瞧着他走进雨里,又回到檐下,又走进去,又回来,饶有兴致的端起茶,“噢……原来你是笑我方才瞧走了眼。”
魏侑文又连忙作揖。
正德弯了弯唇,魏侑文知道他又要皮了。果然,他用食指同拇指拾起碟子里一粒豆子,手腕一扬,豆子瞬间飞出窗外,划出一道好看的弧线,掠过白衣少年的颊边滑落。
出人意料,白衣少年竟然识得武功,蹙着眉向窗口望过来。
魏侑文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一张脸,尤其是那双脉脉含情的双眸,此时还带着几分愠怒,温婉里多了一丝英气。饶是他任职宫廷画师已有十数年,见过的美女如云,亦觉得十分震惊,再瞧瞧一旁端着早已凉透了茶杯的正德,忍不住说了句,“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那时的他如何都想不到,竟是一语成谶。
是夜,魏侑文夜半发梦,忆起了路边瞧见的少女,虽然只是匆匆一瞥,“翩若惊鸿,矫若游龙”的身姿,和那张好看的脸。他凭着记忆画了下来,悬在了正厅之中,同自己从前画过的美人图放到了一起。
世人都记得那日的暴雨,在天地干涸了二月余,终于迎来了久违的雨水,往年的此时,王城早已进入了梅雨季,便是万物润泽正当时,哪晓得今年旱了这么久。好在那日之后,梅雨季终究还是来了。
但他们不晓得的是,这场暴雨于王城外驻守了十几日的叛军而言,如有神助。
就在暴雨后的次日,成王正渝率军攻进王城,将天希帝正石诛杀在寝殿之内。五日后,改国号天啻,登位称帝。
短短不过月余,正德再见到魏侑文,是在地牢之中,后者伏跪在脏污的草垛上,手脚皆被铁链所缚。正德弯下腰,附在他唇边,只听得他孱弱的口中说出的三个字:“少女图。”
但他终究是迟了,待他暗地里打探清楚白衣少女乃是格尔沃赫族帝的胞妹,匆匆赶到边境时,金国的大军战场都打扫的差不多了。唤来一个正在搬运尸体的士兵,士兵手舞足蹈的同他说起大战的这三天,他们如何诛灭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平民,看着王族的人一个个自尽。
正德忍不住打断道,“竟是未有一个活口?”
士兵骄傲的回答道,“片甲不留。“
正德瘫坐在地上,他该想得到这个结局,从收到消息正渝的联姻遭拒,他便心生慌乱,这个同他一母所出的胞兄,行事素来狠辣。
天空中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地上的血污逐渐汇成了一条条小河,宛如一把把小刀,刀刀剜在他的心上。他心中五味杂陈,如若那日没有掷出那粒豆子,他不敢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