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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年过去了,我仍清楚地记得初入暮云墟,师父与小童一人一骑由一团仙气中缓缓而来,在我和叔父面前停住,叔父引我上前拜了拜,“这位便是你的师父令诺。”

当年的暮云墟,虽承了一个“墟”字,却是极为灵盛的门派,正所谓“天时地利人和”,世间但凡习武论道之人,无不知晓暮云墟,挖空心思拜入门下,但暮云墟招收弟子向来不问身世只管资质,入门考核颇为严格,令许多人望尘莫及。我师父令诺是掌门座下最出名的弟子,负责掌管东门,先前未曾有过入眼的弟子,只因叔父同他是故交,他便皱着眉勉为其难地收我为大弟子。

犹记得青山峦嶂中,师父翻身下马,周身仙气地将我扶了一扶,“根骨虽然不错,可惜基础太差了。”

我瞧着面前这位二十来岁的清俊男子,以十来岁孩童的智慧吃力地质疑,此人是否具有江湖传说的那些本事,亦或许,传说,只是用来传的。

入门之后,我逐渐也了解了一些暮云墟的门道,整个门派分为四个部分,承袭四象之说,令诺师父是东门的门主,对应的正是东方七宿中的青龙,是以东门的弟子,男子玄服与女子素服上皆纹着一枚青龙。令慧师叔同我说,南、北、西的门主皆是与掌门同辈的长老,而掌门的五个弟子中有三个留在了东门,照规矩入门时投于哪个门下便不得更改,但也有特例,若能在某一个领域中胜过自己的门主,那么就可以自行选择改投他门,但是四门的门主都是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好门主,要想在某个领域战胜他们,普遍来说是不可能的,好在他因着是掌门的弟子,也算是特例中的一条可以在掌门继位后随意选择。

有一回早课时师父兴致颇高,应允我们随意提问,我便鼓起勇气将憋在心里许久的疑问提了一提:“为何其他三门均是长老当门主,但弟子人数却是我们东门的最多?”

师父眉开眼笑地回答:“有一小部分的因由是令慧很喜欢收弟子,主要可能还是因为我委实过于好看吧。”

不大自知,真的是师父唯一的缺点了。

不知不觉,投入师父门下已然五年,在我之后师父又收了十几个弟子,然而令慧师叔当年提起的掌门另三个留在东门的弟子中这余下的一位师叔,我却从未见过。师父私下十分和善,我便将此疑问同他说了,他眉目含笑道:“你早见过她了。”

师父的心斋一贯修习的上乘,说出几句若有似无的道理尚未可知,那时我只当是他的面训,好好记下,并不晓得个中道理。

我同令慧师叔的大弟子静晨素来交好,平日里若是师父同师叔出门办事,我和他便奉命领着一众弟子门人习课,除了兵器武艺,师父的岐黄之术也颇有造诣,只是每每被人夸耀,他常道不及令离一成,而师父素来又不是一个谦虚的人。

令离,便是留在东门的掌门三弟子。

修习的日子百无聊赖,但凡有分毫趣味的事物都能引起我们极大的兴趣。这一日日头初升,我同静晨相约摸进了杂物房,昨日无意间听见师父同令慧师叔的谈话,师父将寻来的金国失物搁在这无人看守的地方。令慧师叔收藏的一本《万物杂记》中对其有过详细的记载,我十来岁初入师门时,因变换环境常常夜不能寐,师叔予我这本书当做枕边读物,因书中刻板的言辞和无趣的记叙方式,每每读来,立时倦意泉涌,因此当下对清幽剑的来历仅存些支离破碎的记忆。今次尤其想一睹风貌因着师父竟说这把剑是令离师叔的,我分明记得《万物杂记》中记载天啻三年,这把剑便入了王族瑰物,因这句话是此文的伊始,我是断断不会记错的。我将这个计较同静晨一说,二人当下便决定先睹为快。

在杂物房里约莫寻了一遍,未见有剑或是剑匣,暮云墟四门原本各有剑室用以存剑,即便是不起眼的寻常剑,也当置于剑室,此间虽说是杂物房,却是常年有人清理分类,因而一把剑,应该是十分醒目的。

突兀有重似有若无的鼻息自耳畔传来,黑暗之中我转过脸,一缕灰白的鬓发从肩头掠过,我望见一张熟悉而陌生的俊逸脸庞——掌门正负手而立直直将我望着。

静晨迅速拉我俯首跪地,与其说是拉,倒不如说我是被他按倒的。

掌门悠远的声音自头顶而来,“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听令慧师叔说,掌门出现在东门的频率要远大于其他地方,但即便如此,其实大半年能出现个一两回,已经算是很难得了。我觉得,掌门为了保持在弟子门人心目中的神秘感,也是很花了一些心思的。

“回掌门,我们在寻……”我环视一周,正瞧见一堆卷轴,“一幅画。”

“哦?”

这个字掌门说得颇为幽深,令我不知该接话还是沉默。待听见靸鞋触地的脚步声,我抬起头,瞧见他正散开我随意指的那幅卷轴。

画的是一位仙风道骨的白衣女子持剑而立,美得不似人间方物。自我入师门之后,除了师门里的女弟子未见有几位女子,但我却晓得,画中的女子,是倾城之姿。此后我同静晨说了这个计较,他安慰我道:“世人能够辨认美丑,本是与身俱来的能力,没必要介怀。”话尽于此我正释然,他补充道,“但是初见女子便以美丑区分,可见在修道成仙这条路上,你还有远到不能远的路要走。”我复又伤感了几许。

静晨突然道:“这幅画我仿佛在哪里见过。”

此时我恍然想起,师父曾说昨日晨间掌门便闭关了,方才事出突然乱了方寸,竟不记得这么要紧的事,既然掌门闭关了,那么眼前的这位掌门,又是……

“令离?”

入门后的这几年,许是常常相见的缘故,我瞧着令诺师父已经远不及当初的仙风道骨,可唯有一点,他总在我意料之外的时候出现令我尤感神奇,比如每次做错事,每次偷懒,再比如眼下。

听了师父的话我不由一怔,今日竟见到了我心心念念的令离师叔,虽则他此时正顶着掌门的形容,可我还是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自说自话从地上爬起来,俯身做了个揖,“师叔好。”

他抬起纤长的手指,于右侧颔下轻轻婆娑了几下,不时便捻出一张人皮面具来,而面皮下的这张脸,竟同画中人有七八分的相似,我的亲娘诶,我竟有位师叔是女子,还是一位这样好看的女子。

“你在嘀咕什么?”

“师叔真年轻。”

此后我才晓得,师叔瞧着年轻是当真年轻,就连我竟还虚长她两年,暮云墟的弟子们大都是垂髻之年入门,可令离师叔还在襁褓时便入了师门,因而是当真称得上在此处成长起来的。但复又催生出我的另一个疑问,既是入门要考资质,这襁褓中的婴孩又是如何通过这个测试的,这也着实是一个疑惑。

令慧师叔款步而来,将一直跪地不起的静晨扶了扶,我才晓得他是跪久了起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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