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城十二日,师祖收到珩阳传来的书信,需得即刻动身前往,师父心中犹豫,师祖看出了他的心事,同他说,“‘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世间的事万万千千,皆由自己一力承担委实是做不到的,不若随着自己的心意,道法自然,当是如此。”
师父先前在感情上受过打击,行事委实有些瞻前顾后,但听得师祖这样豁达,只觉得自己在道法上固然还是差了一截子,便定下心来,目送师祖踏上了回程,独自留了下来。
闭城结束的头一日,师父来到宝茗,原想留下一封书信,待白衣姑娘来此便可约定再次相见。哪知店小二见到他,便高兴的递来一封信,正是白衣姑娘留给他的,上书一首李商隐的《暮秋独游曲江》,“荷叶生时春恨生,荷叶枯时秋恨成。深知身在情长在,怅望江头江水声。”信上说自己有事离开,同师父约定盛夏梅雨季在初次相遇的地方相见。
店小二见着师父太过高兴,湿着手就把信拿了出来,信上已有好几字都花了。
师父问店小二要来纸笔,写下了一首晏殊的《浣溪沙·一向年光有限身》,“一向年光有限身,等闲离别易销魂。酒筵歌席莫辞频。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
意为已经知晓,托店小二保管,若是白衣姑娘在约定日期之前到来,便请小二先交与姑娘手中,小二欣然答应。
办妥一切,师父高高兴兴的踏上追随师祖的路去了珩阳。
此去一别已是半年之久,师父再回到王城时,正赶上了盛夏的头一场暴雨。这一路从珩阳过来,每日至多赶路两个时辰,便会遇上泥泞深坑,带水拖泥,原是提前了五日出发,到了王城,正赶上一场列缺霹雳的暴雨,又将他困在了城郊的客店,将将赶上了约定的日子,但师父心里满是等待重逢的喜悦,丝毫不觉半点辛苦。
师父从辰时便立在街口的尚品轩檐下,等到约定的巳时,暴雨忽停,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师父满心欢喜,怀里还藏着半年前的那封信。半年前的冬日,二人初次相遇,正是在这个街口,师父仗义出手,保住了白衣姑娘的钱袋子,姑娘却当他是家里的护卫,差点用软剑封了他的喉。思及此,师父忍不住轻轻笑了一下。他们在风雪交加的日子第二次相见,因着大雪差点错过……
师父从巳时等到了午时,又等过了未时,白衣姑娘始终未曾出现。
过了申时,师父觉得,她约莫是不会来了。
许是有事耽搁了,师父原想第二日再来,可是第二日巳时成王率军攻进王城,将天希帝诛杀在寝殿内。
他们,终究是错过了。
师父觉得,此生,他不会再动心了。
他被困在城郊的客店里,门外满是叛军的官兵,五日之后,他们不再是叛军,摇身一变,成了助力新帝登位的功臣。
短短不过几日,沧海桑田,天翻地覆,白云苍狗。
“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他想起她说,“与人约好的事,生死不改。”
师父断然想不到,此时,白衣姑娘阖族被灭,生死未卜,确是无法赴约了。
他们从未问起彼此的姓名,但是白衣姑娘同他讲过一句诗,“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白衣姑娘早就与他说了名字,正是格尔沃赫的公主,艾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