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忧随手摘了一枝含苞待放的醉芙蓉别在腰间,悠哉悠哉地回到席上,在云欢的席前顿住。
“好花当配美人。”他取下腰间的花递到云欢面前。
云欢瞥了眼男人大掌中静静躺着的粉白色醉芙蓉,抬眼看向面前男子,就见男子凤眼中蕴着促狭的笑意。
“民女多谢将军。”
云欢垂下浓密眼睫,温和笑笑,没有去接他手中的花。细细回想一番,她确实从未见过这位卫将军,不管是因为什么他帮自己,她都不想与这人有过多牵扯。
“就当是本将军给你的见面礼。”啧,真是不乖啊。也不待女孩儿反应,修长手指飞快将花别入她的发髻。
乌发中的芙蓉轻颤,衬得女孩儿玉面透粉。卫忧满意了,薄唇扬起个好看的弧度,
“不错。”
不知是在称赞花还是佩花的人。
小姑娘惊得檀口微张,露出里面粉色的小舌,沾了些许甘露,润泽可爱,卫忧呆了呆,顿觉口干舌燥,凤眸闭了闭,逼退眼中的火热。
云欢侧首,避开因男人靠近而愈发浓烈的松柏香,抿着唇,不想理他。这人好歹是个将军,怎么这般登徒子的做派。
卫忧心知不能把人惹急了,幽幽凝视女孩容颜半晌,不舍回到了自己的席位。
“卫将军,不知小儿怎么没有一同回来?”安定侯刚刚见卫忧扯自己儿子出去,早就急得不行,偏又拦不住卫忧,这会见只有卫忧一人回来,更如热锅上的蚂蚁。
“哦~令郎啊,安定侯有所不知,世子酒力实在不佳,才出了门就直直撞树上去了,本将军拦都拦不住,许是撞坏了脑子吧,一下没留意,令郎竟跳水了,本世子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将人捞上来。”卫忧状似可惜地回答。
“你…你…”安定侯气得胸膛上下起伏,说不出话来。卫忧这竖子,衣裳干净整洁,要是他还看不出是这人搞的鬼,枉他白活了这些年了。
“咳咳咳~本世子可受惊不小,怕是不慎染了风寒,安定侯可不能吝啬那点请医问药的银钱,送去国公府就好了。”卫忧掩着嘴角,火上浇油。
见卫忧在那里装模作样,满眼挑衅戏谑,安定侯差点气背过去。终究还是儿子更重要,账留着日后再算不迟,“扑通”一声,跪倒在御前,
“陛下,娘娘,小儿身体有恙,请容臣先行告退。”
“准,朕让太医随爱卿一同前往。”昭德帝眼风一扫下面饮酒的卫忧。臭小子,还是这般德性。
卫忧无关痛痒,将杯中的美酒一饮而尽,动作肆意潇洒。
这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狠狠地灼痛了角落里一双阴沉的眸子,从小就是这样,无论这人做了什么,父皇都袒护他,明明自己才是父皇的亲儿子。不不不,亲儿子算什么?他的好父皇现在可不止他一个儿子了。
恶毒目光飞快扫过御座的两人,及御座左下首着杏黄色龙纹锦袍的少年。
当年若不是卫忧,父皇怎么会赐死他母妃?若不是卫忧不死,这太子之位早就该是他的。卫忧终于回来了,这次该乖乖去死了吧!
不经意瞥到对面女子发间的木芙蓉,细细打量女子的容颜,确是少有的美人。不知卫忧可否喜欢这佳人另投他人怀抱的滋味,也该让他尝一尝了,不能老是抢别人的东西,不是吗?
如此想着,神色却愈发温润无害,无声转动手中的玉扳指,仿佛刚才的一切是皆是幻觉。
……………
杯盘狼藉,曲终人散。
昭德帝随卫皇后回宫歇息。正要就寝,内侍匆匆忙忙回禀:
“陛下,娘娘,不好了!”
“快说,怎么回事?”昭德帝与卫皇后忙披衣而起。
“安定侯夜敲宫门,状告卫将军宫内行凶,目无王法,凶残至极,将安定侯世子打成重伤啊。”内侍越说越小声,越说越惶恐。
“安定侯世子如何?”
“太医说伤了脑袋,又得了高热,怕是于智力有损…”
“混账!”昭德帝怒斥出声,继而头疼地捏捏额角。
“陛下息怒。”卫皇后安抚地替昭德帝顺气。
“将安定侯请去御书房,去将卫忧也叫来。”昭德帝深吸了一口气,沉稳地吩咐。
……………
御书房中,灯火通明。等待的时候,事情的来龙去脉已经查清楚了。门外小内侍引着朝服散乱的安定侯进来。
甫一进门,安定侯就扑倒在昭德帝的脚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陛下,求您为臣做主啊!臣膝下就这一个不肖子,竟被无故殴打,若是犬子有个三长两短,臣也不活了……”
昭德帝正要开口,卫忧进来了。
换上了一袭月白的锦袍,袖口有苍绿色勾出松柏的纹样,他负手稳步迈入,腰间缀下的半透蓝绿色狮子头独山玉佩纹丝不动,在灯台下折射出森冷的幽光。
“哦?安定侯既知自己的儿子不肖怎会称本世子无故行凶?”
向皇帝行过礼后,卫忧气定神闲地踱步到安定侯面前。
“你…满口胡言,陛下,您要替臣做主啊,卫国公世子仗势欺人,恃宠而骄…”安定侯又开始哭嚎。
“嘁,要说仗势欺人,恃宠而骄,本世子还真比不上你儿子。安定侯世子今儿做了什么,要本世子提醒你?”卫忧目露不屑,语带嘲讽。
“这…我儿不过是给一位姑娘敬了一杯酒…”安定侯声音弱了三分。
“呵!怕是不止如此吧,长乐公主面前出言无状,对公主不敬,藐视皇威。”
“陛下恕罪,陛下恕罪…”卫忧每多说一句,安定侯的冷汗就多几分,慌忙跪地求饶。
卫忧没打算放过他,恭敬地呈上一封密函。
“啪”
昭德帝看后,气血上涌,将密函直接拍在安定侯脸上。
“好一个安定侯世子!好一个安定侯!你给朕每个字看清楚了。”
安定侯颤颤巍巍地拿着信函,看完整个人瘫倒在地。
里面全是他儿子强抢良家妇女,逼良为娼,霸占良田,残害百姓的罪证。
“臣知罪,臣知罪…”安定侯不住的磕头。
“安定侯世子德不配位,革除世子之位。安定侯教子无方,罚俸一年。卫国公世子目无宫规,禁足一个月。”昭德帝威严地扫过地上的安定侯,
“退下,下次就不止这样了。”
安定侯感激涕零,赶忙谢恩退下了。昭德帝挥退左右,书房中卫忧站得笔直,不卑不亢。
“卫忧,说说朕为何罚你。”
“陛下觉得臣行事乖张,不知收敛。”卫忧严肃回答,姑父只有在重大场合和教导他的时候,才会如此自称。
“很好。严宽相济,张弛有度方为上策。”昭德帝目露欣慰。
“侄儿受教。”卫忧正色道。
……………
夜半,卫国公府。男人刚沐浴出来,满头墨发只用一条浅青色玉带松松地束起,随意地披散在白色的中衣上。领口微敞,下颌几滴调皮水珠,沿着喉结,顺着锁骨滚入颈部大片小麦色的肌肤中,不见踪影。
“爷,密信。”临渊恭敬地呈上密信,这次动用了一半的情报力量,才将云绣姑娘的底细打听清楚,实属不易。
“云欢,定远侯嫡长女,盛德三年母常氏亡,府中大火,趁乱出逃,沦落为乞。”
卫忧修长的手指紧紧地捏紧信纸,眼前一片恍惚,一会儿是缩在角落里脏污不堪的小乞丐,一会儿又是含泪的桃花眼。
“呜呜呜~小哥哥,对不起,欢儿不是故意的……”耳畔又传来女孩无助绝望的哭泣。
他指尖点向心口,如今这块地方似乎还因那滚烫的泪滴而灼痛不已。原来,她从前是这般不如意。他六岁那年是有听说过定远侯夫人和小姐死于一场大火。此云欢竟是彼云欢吗?
今日宫宴,听闻定远侯继夫人在宫门前为难云欢,定远侯也是在场的,父亲竟然认不出自己的女儿,荒唐就算了,可小姑娘甚至未改名字,他没有丁点儿触动吗?卫忧心头浮起一阵闷闷的堵塞感,心中抽疼。
临渊瞅见信纸上的两个破洞越来越大,忍不住劝慰道:
“长乐公主倒是真心待云姑娘的,云绣坊也是在公主的帮助下才开的,爷不必伤怀。”
“谁说爷伤怀?!”卫忧回过神,翻了个白眼,死鸭子嘴硬。
“不不不,属下眼拙,看、看错了。”临渊赔笑,满脸求生欲。
“明天领着爷去云绣坊逛逛。”
“可是圣上刚罚了您禁足,而且……”而且您一个大老爷们去绣坊不合适吧。
剩下的话,临渊聪明地没说出口,却还是遭到自家主子的瞪视,
“闭嘴!”
“你明日替爷去云绣坊传话,说爷因为她的事,被圣上重罚,受了莫大的委屈。”卫忧梗着头,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爷,这么重要的事还是交由履冰来办最为妥当。”
临渊一说完,只觉冰火交加,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爷,他妥当。”履冰从暗处现身,冷冷地扫了临渊一眼,木着脸吐出几个字。他是卫忧的暗卫当中,身手最好的,平时隐匿在暗处。
“嗯?”卫忧凤眼里蹿出来簇簇小火苗。笑话!就履冰这张冰块脸,吓坏了人家小姑娘怎么办。
主子眼神越来越危险,临渊头皮发麻,放弃挣扎,
“属下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