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太后告别时,我们俩都感觉,我们俩成为了这硕大皇宫中两支小小亮着烛火的小蜡烛。
有些虚弱,却只为彼此燃亮。
虽然人在远方,心头却总有另一个人。
我很珍惜这样的感觉,
下午,我回到锦乐宫,本想看看书。
没想到刚一踏进宫门,就被一堆碎瓷碗,砸得退出了门。
“你们怕是要气死我。你们不好好服待我,你们就是看不起我,是不是?嫌我在乡下待过,不像你们,都是京城中的爽快人。”
我倒吸一口气,赶紧折到倾倒垃圾那扇小门前。
我刚一过去,突然撞在了一个人怀里。
我抬头一看。“皇上?”
皇上惊慌,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好拿手来捂我的嘴。
“别说话。”他说。
“我没说话呀。”我说。
过了一会儿,他放松了下来,松开了手,对我抱怨说:“这疯婆娘怎么又来了,真讨厌。”
正说着话,赵公公跑了来。
“下午就把她赶出去。”
“下午?”皇上一脸惊愕。“我的宸妃怎么办?从昨天到今天,她可是度日如年呢。”
赵公公讪讪笑着,不知怎么答。
此时,我想起了,太后说的新人们拉帮结派的事。
心想,这或许又是其中一个派的鬼主意,如果可以,能不能让这位姐姐去别的妃子那里触霉头。
辛选侍,行不行?
李美人和汪淑女呢,她们又是哪一派的?
我脑子飞快转着。
我突然觉得,我应该先去弄清楚谁与谁是一伙的。
不过,想到这里,我心里已经有主意了。
我一定要在晚上出宫之前,把宸妃娘娘的姐姐给解决掉,给大家留一个清净。
我总不能只顾着我自己的事,而不管其他人。
这么想着,我鼓起勇气,对皇上说,“皇上,你就别为难赵公公了,把这事交给我吧。”
话刚说出口,我自己抖了个激灵。
宸妃娘娘不会怪我插手她家事吧?
还有,如果我动手了,是否证明我向那些向金三角马首是瞻的无脑儿宣战了?
如果真如此,我是不是就成了太后口中所说的清淡派——新的清淡派:众矢之的,别人的肉中刺眼中钉?
她们已经形成了规模和体系,做事也有了程序。
而我,我却是两眼一抹黑,见招拆招呀。
想到这里,我倒抽了一口气。
我摇了摇头,不管了,先不管了。先把宸姐姐弄出去再说吧。
要是明天早上,还有早起的疯女人不断叫唤,与打鸣的公鸡一起比赛,我可真是要崩溃了。
皇上笑着,高兴极了。
“好,那就靠你了,我晚上再来看你和宸妃,我还有事,先走了呀。”
话音未落,皇上和赵公公就一个拉着另一个,一溜烟地走了,一会儿就消失在了转角。
我的神思慢了半拍,我的眼睛却反应飞快,早早就呈现出一对死鱼眼的状态。
进去之前,我从厨房拿了一把菜刀。
这是我和锦乐宫的厨子第一次见面,他一看就知道我要做什么,小心翼翼但非常肯定地,对我说,“我觉得你需要那把。”
他帮我把墙上砍西瓜和砍甘蔗的刀给了我。
“哎哟,好重。”我说。
他支支吾吾,说:“有气质。”
于是,我和刀,默契配合,一起出现在了锦乐宫苑正中央的那棵超级大的老槐树下。
“你是谁?”
长这么大,我还从未教训过人,心里还是有些虚。
喜儿、素心、鸳鸯一看我出现了,有些懵。但她们隔岸观火,不敢上前一步的眼神,分明在告诉我,我的模样已经超出了她们平时对我的想象。她们欣欣向荣,闪闪发光,期盼着的眼神让我觉得我有种羽化成仙,变成世上最美丽,最实在,也最能打的小仙女。
集中注意力!
正在我飘飘欲仙的时候,我内心有个声音提醒了我。
太讨厌了。
为什么关键时刻,总有这种关键提醒呢?
就不能让我一条龙飘飘欲仙到死吗?
我抬头看了看宸妃的姐姐。
咦,宸妃在哪儿?
哎呀,她真是,每次遇到这种事都一点办法都没有。
只软绵绵地歪在司宇甯的肩膀上,有气无力地等在锦乐宫的屋檐下。
我看了一眼司宇甯,她心领神会,点了点头。
此时,宸妃的姐姐大叫起来,手上的另一个精致古瓷又摔在了地上。“我问你的话,你是不是没听见呀。”
说着,她就要冲我冲过来。
“站住。”我说。我装作不知道她。“这个宫殿的住宿权,有我一半,你是哪里来撒泼卖乖的疯婆娘!”
“我是……”
她刚要说话,我一声叫起来。
“你还解释,你还解释,你有什么好解释的。从早上,我就知道你了,你那尖声尖气的嗓音,和那打鸣的公鸡一样,让人心烦气躁。可是有什么用呢?你说,你告诉我,这么大声叫唤,砸锅摔盆的,有什么用?学鸡叫,要诚心,诚意,像你这样,找锅碗瓢盆帮忙简直就是作弊。你是哪家的姑娘,嗯?我现在就飞鸽传书,给你家里捎信,让你父母羞愧。”
你!
你给我过来!
我怕把名字泄露出去,只好指着喜儿的脸,大叫。
“我?”
喜儿指指她自己。
“你去拿笔墨纸砚来。”
宸妃的姐姐高声冷笑。“写给父母亲,你要是要去黄泉路上递给他们了。”
我心里一震,镇定地说:“好。这可是你说的。你。”
我拿起砍刀,再次指向喜儿。
妈呀,砍刀真是重。
我感觉我全身的每一根筋都在颤抖。
我的额头已经铺满了汗水。
我得赶快把话说完,不能再消耗了。“你。你们三个,去帮我把黄泉纸拿来,我现在就写给她的父母,让他们地下有知,赶紧去申请回阳令,上来教训教训这不听话的小蹄子。”
黄泉纸,回阳令,这都是什么玩意?
我自己都没见到过。
我嘴里噼里啪啦说着,心中一片懵懂。
不过,我转眼一看,那宸妃的姐姐已经有些软下来了。
她手里拿着的那个古瓷,一直死死捏在手里,一时半会儿,没扔下来。
我唬住了她,我内心的雀跃已经在滋滋直冒了。
等等,等一下。
再等一下。
要镇定。
还差一步就成功了。
我还没准备好呢,我就听见我那张嘴又开始噼里啪啦乱编故事了。我活了14岁,从未见过我的嘴口条这么溜,说起话了这么鲜活。什么舌灿莲花,什么口若悬河,在我这张三寸不烂之舌面前,都是小儿科。
妈呀,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我就是传说中的,越紧张的局越能破,越是死局越能扳回一城的神仙下凡吗?
等我说出“神鬼伊莲”这几个字时,宸妃的姐姐,已经面色惨白,手中的古瓷噗通滑落在地。
她哇地一声哭出来,跪着爬到了我面前。“小姑娘,小祖宗,小神明,行行好,你放过我吧。”
我瞪了她一眼。
不摸清是谁让你来的,我能放过你?
“说,是谁让你来的。我早上一起身就瞄着你了,你简直是,一上来就搞了个鸡犬不宁,倒是有备而来呀。你可别告诉我,你身后没人。”为了加强之前神鬼魅影的惊吓程度。我又添了一大堆话。“你可不想着自己死了就没事了,要是不说,那,那就这么办——从你闭眼魂穿之际,到你魂归地下之后,我都会让我地下的朋友盯着你,我想,你大概不想知道,我的朋友都是些什么样的人吧?对了,还有一件事:你可能在想,说了也是死,不说也是死,两边的路都堵死,只要投了胎,一切就好了。我可告诉你,活着不过百年,死了,如果没人看得起你,你就一直受苦。”
宸妃娘娘起先只是抽泣,听到此时,已经是泣不成声。
抽泣着,抽泣着,眼看着就要晕厥过去。
“快,给她灌药。”
司宇甯站在屋檐下大喊。
锦乐宫的厨子在一旁看戏很久,一直跃跃欲试,想要帮忙。此时,他飞快跑回厨房,拿了灶灰,掺了水,急急忙忙奉上了给我。
我抬了抬头,“给她。”
厨子拿了灶灰水,一下子给宸妃姐姐灌下。
宸妃姐姐从来都是笼中雀,掌中宝,看了宸妃被皇上看中,在宫中步步高升,一时嫉妒毒了心。九个月前,她投靠了讨好金三角下的宛昭容旗下,誓要将那个运气冲天的妹妹拉下马。
她暗恋九千岁皇太子的小儿子周尔琦,宛昭容就告诉她,“如果能让你那讨人嫌的妹妹心神不宁,我就把周尔琦奉送给你。”
宸妃姐姐说:不用弄死她吧?
宛昭容笑了,“不用,你们姐妹情深,我怎好破坏你们的情分呢?”